重建桃花源——谈王淑平艺术的当代意义

来源:品博艺术网    作者:彭锋    时间:2016-03-14

通过介入时事,让绘画获得当代性,这种策略在艺术界已经屡见不鲜。但是,绘画不如图片,在对时事的反映上容易滞后;绘画不如文字,在对时事的评论上不够精准。绘画与时事的结合,与其说体现了它的当代性,不如说暴露了它的滞后性。

但是,王淑平的绘画是一个例外。通过巧妙地引入G20峰会,王淑平的绘画触动了当代社会的神经,让我们不得不静下心来,思考人类当前面临的重大问题。

今天人类所面临的重大问题,就是国际政治问题,它全球化时代显得越发重要。全球化不仅缩短了国家与国家间的距离,而且改变了问题的性质,诸如生态、资源、核能、人口、金融危机、流行疾病、网络安全等等,都不再是某个国家单独的事情,而是整个地球共同面临的问题。于是,出现了像G20峰会这样的国际组织,商讨全球当前面临的紧急问题。

不可否认,像G20峰会这种最高级别的国际组织,今天仍然由男性掌控。尽管2010年汉城G20峰会已经有了四位女性参加,但也只占总数的1/5。而且,这些女领导人都具有不同程度的男性化的风格。王淑平出于女艺术家的敏感,发现当代国际政治中的男性霸权,以及由此可能引起的问题。于是,她以女性的眼光,对G20峰会做了新的诠释。不仅让我们看到了当前国际政治权力中心的另外一面,而且让我们获得了对某些重大的国际问题的新认识。

与大多数男性艺术家喜欢从文献和再现角度,来切入问题的思考不同,王淑平对G20峰会的思考完全是从女性的角度进行的。除了麦克风和会议桌这些作为会议标志性的道具之外,观众看不到任何G20峰会的痕迹。各国领导人被替换为高度匀质化的时尚女性。尽管她们姿态和表情稍微有些差异,但是在总体上给人感觉像带上了同一幅面具,再加上高度简化和抽象的背景,整个场景给人一种明显的超现实感觉。将严肃的现实事件,置换为充满游戏色彩的超现实景观,这是经由女性视角造成的特有的转换。这种转换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让事件的本来样子变得面目全非。

首先,是政治事件的时尚化。冷战结束之后,全球范围内的意识形态冲突基本瓦解,政治冲突已经演变成了赤裸裸的经济利益关系。随着全球经济向审美经济的转向,今天的生产和消费方式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今天的生产和消费,不再以需要为目的,而是以愿望为目的。需要是有限的,可以获得确定的满足,比如饿了要吃,吃饱了就不再要吃。但愿望是无限的,不能得到确定的满足,比如像美之类的愿望就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因为美了还要更美。在所有愿望中,有一个愿望在今天的经济生活中表现得尤其突出,那就是新,以及围绕新而形成的时尚。今天的经济生产和消费,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时尚化了。于是,小到手机,大到汽车,地产,都像生产时装一样,不断地推出新的款式,以满足消费者追新求异的愿望。与全球经济的时尚化相适应,国际政治也体现了时尚化的特征。这种特征表现在每个年度甚至每个季度都需要提出新的话题,就像每个年度和每个季度都会流行新的服装样式一样。新的服装样式不一定都比旧的服装样式好,只要它是新的就足可以流行开来。新的话题也不一定都比旧的话题重要,只要它是新的就足可以引人注目。全球政治和经济的时尚化,在新兴的G20峰会中表现得尤其明显。王淑平以女性的敏感,抓住了当前全球政治经济的新趋向,通过对G20峰会的改造,表达了她对这种新趋向的理解。其实,全球政治经济的时尚化,实际上就是整个人类由男权中心向女权中心的嬗变。尽管王淑平没有像大多数女权艺术家那样采取极端的反抗形式,但是她对G20峰会的改造,可以说是迄今为止对整个人类的女性化转向的最有力表达。

其次,是政治关系的游戏化。与全球政治经济的时尚化相应,是政治关系的游戏化。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尽管在局部地区出现了较大规模的战争,但是世界范围内的战争已经渐行渐远。尤其是冷战结束之后,大规模的战争威胁也在逐渐消退。由此,政治关系由军事关系和意识形态关系逐渐弱化为游戏关系。各国政治家为了应对国内和国际的事务,会出台各种各样的策略,形成各种各样的游戏关系。G20峰会,实际上就是今天大国领导人之间的大游戏。王淑平的油画,显示了今天的国际政治的游戏特征。这种游戏特征不仅体现在所有的领袖都被置换成了象征游戏角色的女性,而且体现在这些角色标准的姿态和表情上。这种匀质化的处理,很好地揭示了游戏的特征。游戏与现实的最大差别,就在于游戏的假装性或者非现实性。今天全球的政治关系至少从表面上来看都是佯装的游戏,至于背后的真相或者实质已经退居次要地位。王淑平对人物角色化和匀质化的处理,很好地揭示了当前政治关系的游戏特征。

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王淑平究竟给我们创造了一个怎样的世界?一个将权力女性化的世界,还是将女性权力化的世界?无论我们做哪种解读,都可以从画面获得支持。但是,我想说的是,如果抛开这些理性的分析,我们从画面直接感受到的是一个由时尚女性组成的世界。尽管王淑平笔下的人物是匀质化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抽象的存在,但是她的色彩和笔触是充满了感性的密度的。这两个方面的结合,给人一种单纯而感性的感觉。这是女性给我们的典型感觉。它如同春天盛开桃花的世界,给人纯真和美好的印象,还不时夹杂着忧郁、惆怅和冷峻的感觉,也许那是缘于春寒料峭或者对美的稍纵即逝的担忧。但是,从我的角度来看,我更愿意将它视为精神上的某种归宿,如同古代中国文人墨客所想象的桃花源那样。

在今天这个充满欲望、名利和权力斗争的世俗世界里,我们多么希望有一个单纯的世界可供精神栖息。我们已经不可能找到陶渊明时代那种田园诗一般的桃花源了,也许今天的桃花源只有在单纯的女性世界中才能找到。正因为如此,易英从王淑平的绘画世界中看到了精神的蜗居。我希望这种精神蜗居不是指王淑平的个人世界,而是指向当代人一种普遍的精神向度,希望观众能够从王淑平的绘画中找到精神的归宿。

不少人将王淑平视为女权主义艺术家,因为她用女性形象来置换男性领袖很容易被视为对女权的捍卫,但是与西方女性主义艺术家相比,王淑平的作品更像是个人情感的流露,而不是意识形态的表达。与那种为了表达女权意识形态而走向极端的女权艺术家相比,王淑平的艺术反而更接近女性世界的本色。也许真的如同禅师青原惟信所言,“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体歇 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女权主义艺术,在经过极端的挑衅之后,如今又回归本来的宁静。王淑平的绘画,体现了这种回归之后的女权主义艺术的某些征兆。

2012年1月5日于北京大学蔚秀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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