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艺术家面临的困惑是什么?

来源:先锋艺术项目    作者:先锋艺术项目    时间:2023-12-17

李心沫:女性艺术家首先面临的应该是文化层面的。几千年来父权文化对于女性的规训已经内化为女性的潜在意识,如何冲破这样的思想的桎梏,还原本真,自在的女性主体人格是一个首要也是最为重要的课题,因为不能从认识上超越社会规范,成为独立自主的人,那么女艺术家的创造可能是很难成就的。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是现行的展览机制还是以男性作为主导,女性是被选择的。似乎女艺术家只能被归入女性的概念,才可以被谈论,而我们也发现女性主义艺术就成为当代艺术史的一个章节,固然比起之前的艺术史,女艺术家有了一席之地,但还是占有很小的一个具有局限性的部分。

《不可言说》系列 摄影,李心沫,2021年

林新: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困惑,有大有小,看生活在什么环境里,面对什么问题吧。语言学里把人表达的环境叫语境(context),并认为人的一切表达都是与语境相关联的,脱离语境的表达是虚无的。有些困惑,在某些语境是不值一屑,而在另一些语境里却可能是跨一头骆驼的稻草。在我小的时候,经常做的一个恶梦是在集市上玩着,突然发现自己没有穿裤子……然后就惊醒了。现在不会做这个恶梦了,即使梦里有裸着身体的情节,那也只会是另一种表达,因为现在的我对性不再困惑,对于道德和羞耻也会有自己的看法,他人的观点不构成对我的压抑,尤其是心理上的。但是,现在的我有的困惑是小时候做梦也想不到的,比如可以不可放弃一些东西,表达自己想表达的,使自己成为自己。有的时候也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语境里的干扰因素太杂乱,比如饭后想到小区里散散步,却走了不到10米远就逃回宅子里了,因为虫子太多,不想当吸血虫蚊子的晚餐。所以困惑往往就是来自语境里的,对于女艺术家来说,在一个男权社会里,面临的最大困惑还就是如何成为女性的问题。如果没有这个问题,那我也会象海德格尔曾经的情人一样,坦然而又自豪地说:“我只是一个艺术家,不是女艺术家。”

《小红人系列3#》,林新,2016年

林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惑,很难帮他者去总结。

倪安琪:作品处于上升期的新锐艺术家小王,最近被问到了很多问题:

“你是做什么的?男艺术家?做艺术的男生相必家底丰厚吧?”

“我们画廊还是签约女艺术家的比例比较高,毕竟女艺术家相对稳定,不论是情绪上还是创作产出上。”

“你创作这些和你个人经历相关的作品,和你的男性视角有没有关系呢?”

“男性艺术家还是不要太有野心、太成功了,不然你会威胁到你的妻子,或者其他女性艺术家……”

“你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呆在工作室,不谈恋爱结婚吗?不花时间照顾家庭吗?女艺术家是越老越值钱,但男艺术家就不一定了。”

“捧你没有问题,那你是不是也付出点什么?(暗示)”

上述提问中,我并没有弄错性别。如果它你令你感到匪夷所思,我也是。

《如何不被人看到:一个混蛋的教学教育》,.MOV 文件,希托·斯泰尔,2013年

庸现:女性艺术家每个个体面临的困惑是不一样的 。 不过, 她们共同的困惑是如何面对社会对女性艺术家身份的认可以及作为女性如何把握艺术解读话语权的问题。著名德国画家巴塞利兹曾经就口出狂言说“女人不会画画”。 他说:“市场不会撒谎。卖的最昂贵的画家则是最好的艺术家。女性艺术家通常会卖得比她们的男同事便宜:质量不够好,所以卖不出去作品。“。真的如此吗? 大家都知道艺术市场多数是媒体炒作的结果。 巴塞利兹对女性的贬低和打击,很可能谣言三遍将变成真理。如果人们经常听到类似言论,也许有一天真的相信女性不会画画。 幸运的是也有不少相反的例子: 默克尔成为总理之前, 以男性为主导的传统德国政坛很难想象会产生女总理。 但是,在默克尔执政16年后的今天, 人们几乎不敢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会产生男总理。 它有力地说明榜样与模版的作用是自信和创造力的源泉。女性艺术家要创造解读艺术话语权的机会。

唐梦:很多女艺术家自己是满脑子男权思想,这就相当于自己有再大的力气也不能把自己从地上抓起来一样的道理。这种社会现实为有女权思想的女艺术家设置了更多的障碍去和大众做到有效沟通。只有全体女性真正从男权思想里觉醒出来,男女真正平权才有希望。

《一些在世的美国女艺术家》,玛丽·贝丝·埃德尔森,1972年

郭桢:随著女性主义在社会领域的发展,艺术家也面临者严肃的挑战;社会上的主流艺术其实是男权艺术,更多的男性权力控制和引领著艺术的发展方向和市场,及所有相关的领域;例如:美术馆,画廊,收藏等机构也都是在统一系统裡。在这种对女性艺术家尤其冷酷的大环境裡,大多数的女性艺术家都会迷茫与其中的奥秘,困惑艺术环境的複杂和怀疑自我聪慧的优劣。

女性艺术家作为一个团体是不容易被忽略的;但是女性艺术在社会中的呈现却是有限的,具有学术性的艺术更是寥寥无几。多数的女性艺术家的艺术作品只是局限在展示女性特质的表层形像裡,虽很妩媚,但很肤浅。而这种思想引导却是来源于男权社会制定的女性行为标准;玛丽. 沃斯通克拉夫特在《为女权辩护》一书裡是这样描述女性的:但是所有的女性却都得温顺、驯良,都得是同一种个性:驯顺的温柔,温柔的驯顺。这种温柔的驯顺被标志为女性的特质。女性被男权设置的“优雅”“美丽”“端庄”“贤慧”“温存”等等美丽的辞藻所绑架,视为女性自身特有的品质而愚昧的推崇。然而再温顺的羔羊,最终还是会被宰割的。

再有就是,女权主义的出现,“引起了既得利益者的强烈反对。其中很重要的一种手段就是为这个主张贴上各种名不副实的标签,通过歪曲其原本的含义,来阻止人们对它的接受和认同;例如将女权主义等同于“仇男主义”、说女权主义者都是“想要爬到男人头上的丑女”。大多数的女性艺术家受这种思想的影响,对女权主义也存有不理解的认识,被各种不同的标籤所迷惑,她们认为女权主义太强势,有损女性特质温柔的形象。还有的是极力想被男权社会接受,而修剪自己的个性去迎合这个社会设定的女性标准,亦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讚赏。这些个别的女性被男权社会作为点缀,夹在熙熙攘攘的男性主流社会裡,成为“一点红”的女性的所谓标本; 都可以说这几个人的存在,是成就了男权社会所想展示的对女性恩慈的伪装行为。 而那些自称只要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就能得到(男权)社会的认同的女性,是完全的忽略了那些为了女性的解放而为之呼吁和反抗的前驱们。就是因为这些前驱们的努力我们才有了今天可以说话,和可以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试想一下,如果以前的这些前驱反对歧视的作为都不曾发生过,那麽这些聪明才智还会有发挥的场所吗?现在的我们还会有什麽权利吗?

女权主义是唯一能够拯救女性争取平等的理念。我认为,作为一名女性艺术家是有著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去承担帮助社会理解和明确女性自我价值和女性的社会价值的重要性及合理性。

《窒息》,郭桢, 2001年

何雨:潜意识深处的自我设限。 潜意识深处,从古早时期,每个人都在吸取不少性别观念的潜意识印记, 某些印记埋藏得非常深且强大, 它们会在一定程度上支配我们的身语意,并为艺术家的创造性际遇带来隐形、然而巨大的障碍。

《砰砰砰》,何雨,2018年,上海美博美术馆

蒋贞蕾:女性主义艺术在本土是新生的门类,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是刚刚开始。虽然国外的经验很多,但是也不能直接照抄过来。而且,女艺术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挣脱家庭和生育的负担。尤其当国内对一个女性的适婚年龄(22-30岁)的期望如此短促,对一个女性应该做什么(当一个贤妻良母)不应该做什么(比如去追求功成名就)有很大的文化干预,一个女性要干成任何事情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一方面,女性主义艺术家要通过艺术创作去批判性别不平等和歧视,另一方面,女性主义艺术家又深深地受到社会现实的干扰。总的来说,女艺术家既缺资金,也缺人脉,比如来自画廊,策展人,批评家,收藏家,媒体等等的人脉。路漫漫其修远兮,女艺术家应该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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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物》,安·汉密尔顿,1988 年

舒华蓉:

从我个人来讲:

20岁时是人生迷惘期,那时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希望找个好工作,找个喜欢的人,结婚生子。

30岁时经历了一些人生磨难,确定自己要以艺术为一生追求。开始疯狂画画,画了三年,突然没有了时间。工作、孩子都需要花掉很多时间和精力,留给绘画创作的时间变得非常少,有许多想画的东西,没时间去表达出来。

40岁虽然还差几年,我想大概也是为孩子和工作忙碌。艺术创作放缓,更多琐碎的时间思考和阅读。

50岁时会是艺术创作的第二个黄金阶段。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经历过工作和家庭的很多磨难,思想更成熟,作品更有深度。

60岁时会是真正迈入艺术殿堂时期。锻炼好身体,希望健康的画到90岁。

除了时间问题还有:绘画时的勇气、创作时的理性、与人交流沟通,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

《被锁宿舍》 铜版干刻 ,舒华蓉,2017年

张芳:研究女性艺术家的作品是我一直喜欢做的事情。作为“过来人“,特别想真正了解当下女性艺术家群体所面临的困惑。下面我只能结合我的个人理解,肤浅地做一回答。

第一:女性艺术家要面对的是纷繁复杂的世界变化,包括文化、政治、经济、社会等各方面。因为我们同处在这样一个日新月异的大千世界,思考艺术的角度和内容有时候需要很多来自世界变化的启发。

第二:我想更重要的是如何在这个流变的世界中找到自己关注并喜欢探讨的问题,加以关注,发展成自己的思考方向。就像一条大河不断流淌向前,我们随时迈入的都只是一条支流,然而这条支流延展不断,就会又和大江汇聚在一起。所以要在自己的这条支流上顺势而为。

第三,我觉得比较困难但也是可以跨越的困惑就是自己身边所处的环境,包括人和事物的影响。这个关联到艺术家的日常生活和思想。只要保持信心坚定,应该可以排除一些“有害思想”的侵入,坚持自己的创作。

《我和我的母亲在沙滩》,摄影,Tal Shochat,1999年

第四,女性艺术家的创作生涯应该是一生要完成的事业,心态平和,敏感睿智,“躺平“一切纷扰。多和历史和身边智慧的人(不排除男性)交流沟通,得到一些困惑问题的启发。同时也不要活在象牙塔,多和生活实际中形形色色的人交流。这些现实世界的人和事都会变成创作的给养,幻化成思考的内容和动力。

我想女性艺术家面对的困惑可能还有很多很多,拥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健康的身体、和敏锐的头脑、开放的思维,(也许)可以化解种种困惑。希望与大家共勉。

《线》,录像+ 摄影两张,邢丹文,2018年

王垚力:我相信每个艺术家或者说每个人都会面临困惑,如果一定要将问题聚焦于讨论女性艺术家的困惑,我的答案或许只是一种臆想。首先我还未拥有“艺术家”的身份,所以我并没有在创作阶段面临过,由性别带来困惑的经历。从女性身份出发思考,并想象自己是一个艺术家的话,我认为性别带给我的困惑/焦虑会是:观众是否会针对我的性别来对我的作品做出一种极端的单一的评判(无论我的作品是否是在讨论性别)?例如,观众是否会因为性别而将我的作品“合理化”?是否因为性别而消减作品内容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女艺术家是否应该将作品去性别化?如何将作品去性别化?是否可以站在其他性别视角去创作?以强调性别为目的的创作是必要的吗?“使用”性别去创作的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其实如果在创作时专门思考性别,产生的困惑会有很多。这些困惑很难被解决,也无法阻止由性别引发的某种结果的发生。所以如果我是一名艺术家,我可能会选择不将自己锁在这些困惑里,按照内心想法创作。我认为作品会被人以性别为前提去看待和讨论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这样的想法也是理解作品的一种视角,只要没被过分解读,就还有讨论的价值。

《够了!母亲!》,黑白摄影,Dalia Gottlieb-Kedem,2019年

雪芹子:有困惑是好事情,有困惑说明有要想解决的问题,有所诉求。艺术只能提出问题,不能解决问题。作为艺术家的自觉应该不断地提出问题,不断地提高艺术创作的质量,应该有个体独特的表达方程式,与性别无关。每个艺术家都有各自不同的困惑,女艺术家也不例外,无论是不是女性主义艺术家。

从生物层面来讲,女性善于依据感性认识来确定自己接受和发送的信息,从而获得自我认知和自我价值。女艺术家出于女性特质因所感、所思、所言不同,对艺术、自我、社会、他人、政治等问题的不同理解,总有与男艺术家不同的困惑。相对于男性艺术家而言,女艺术家比较关注女性自我成长、女性主义等话题,艺术作品相对男性比较感性。女性艺术家艺术表现方式也具有女艺术家独有的特质,从材质、媒介和视觉效果都能实现男性艺术家意想不到的层面。女艺术家如果想在艺术领域占有一席之地,也需要继续学习、不断成长,从艺术修养、文史哲思考力、生活自身各方面汲取营养,也可以相互学习、乃至向优秀的男艺术家学习。

孙国娟:一般来说我们要一直追问自己,找出困惑的性质是来自于无知还是来自于精神,当弄清楚了自己的困惑是什么性质的时候,你在艺术上才可以呈现出很有意思的表达,每一次表达都会是一种升华。

《单人床双人床》,装置,白糖、木质家具、家居物品,孙国娟,2008年

《单人床双人床》局部,孙国娟

周巧云:一方面女性艺术家在面临艺术追求与婚姻、家庭和生育等问题的抉择上依然是一个不断博弈的过程,在现有社会观念对家庭角色的文化传承与隐形约束中,女性承担了太多的“应该要做......”,而在事业与艺术的追求中又有太多传统观念中的“不被理解”,再加上女性本身的生理结构等因素,女性艺术家背负着太多的沉重心理负担所带来的困惑;另一方面由于学术界包括艺术理论和批评家、策展人、美术馆、画廊以及媒体等目前大多以男性为主导,艺术思维和导向也是以男性为主,因此女性艺术家更多的处于被边缘化的境地;当然女艺术家面临的困惑还有很多,比如创作中面临社会审查制度和商业消费制度,挑战着女性的个人视角和立场;生活中面临生存和求职的过程中需要遭遇更多的性别歧视,意味着女性在解决生存的问题上有更多的困扰等等。

郑晓洁:寻求平衡点:作为女性,女儿,姐妹,妻子,母亲等不同角色在成长过程中面对历史、现实、性别、社会、事业、经济、家庭和孩子的各种冲击和矛盾,探索方方面面的平衡,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分享我2011年在旧金山索马艺术文化中心 (SOMArts Cultural Center) 展出的的作品“和解”。其中包括观众参与项目“许愿树”:工作台上陈列着99个空白小盒子及彩铅,油画棒,绳子,剪刀等材料。我鼓励参与者把他们的烦恼 “放在” 盒子里并在盒子外 “描述” 她/他们的愿望,然后把盒子挂在“许愿树”上。观众可以用任何形式,说话、唱歌、写字、绘画或拼贴倾诉她/他们的烦恼并描述他们的愿望。我希望通过这样的行为,观众可以在参与的那几分钟里暂时地摆脱困扰,受到 “退一步海阔天空” 的启发,比较全面的看待她/他们的烦恼和问题,由此找到更合理的解决方案, 从而达到内心的平静。

《和解》, 油画及综合材料,郑晓洁,2011年,旧金山索马艺术文化中心

《和解》现场,郑晓洁,2011年

陈丽华:女性艺术家面临的困惑是对于自己,作为艺术本体的认知。

张爽:艺术是一个自省的过程,艺术家首先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单以性别预设身份而忽略人性中的复杂与本质是需要慎重考虑的。这并不等于离开这个观察角度,而是要如何提升为艺术本身的另一种升华。女性艺术家同样面临着学术的成长。

《挟持》,张爽,2020年

钟乐文:当代艺术受到各种社会学,人类学等理论的影响,比如种族主义,后殖民主义等等。尤其是身份的探讨成为艺术中一个重要的主题,随之使得我们重新来审视女性艺术家是否与女性主义艺术相联系,很多女性艺术家不愿意把自己标榜成为一名女性主义艺术家。从艺术作品形式与内容来看,很多女性艺术家认为自己的作品如同男性艺术家一样,根据个人不同的生活经验以及自己所熟悉的艺术表现方式来进行个人的创作。确实她们的作品中也没有刻意的去追求女性与社会,女性与家庭等之间的冲突。但是我认为呢忽略了一点,虽然避免自己被贴一个女性主义的标签,把自己的路子变窄。但是“女性艺术家”这个称谓为什么非要加一个“女”字,这个问题同样似乎又回到了女权主义初期提出的某种权益的平等,女性与男权社会的价值冲突等等一些列问题。从女性艺术家到女性主义艺术家再到女性艺术家这种循环无疑成为女性的一种困惑,到底是女性还是女性主义。

《潘多拉的盒子》,张爽,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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