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善錞:李青萍给艺术史的一点启示

来源:ARTLINKART    作者:严善錞    时间:2016-11-10

在所有的知识老人中,历史老人是最富有幽默感的。有时他就象一双魔术师的手,既能无中生有,又能化有为无;有时它又象一面哈哈镜,竟使观者不敢相信镜子里的映象就是自己。生活在社会中的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艺术家,就是在这样一位知识老人的启蒙下认识着自己和他人的过去,今天举办的李青萍近作展,又为这位老人增添了几分幽默感。

尽管在当前眼花缭乱的中国画坛上,李青萍女士的画并不算刺激。但她那掌握粉质颜料的娴熟技巧,尤其是对粗犷流畅的笔触、稚拙夸张的造型与装饰性构图之间的协调处理,使不少有识之士大为惊叹。相比今天画坛上那些同类风格和式样的作品,她的艺术显得十分成熟,也不乏“现代感”。

真正使人惊讶的在于:这位年愈古稀的画家已经与艺术隔绝了三十多年,即便是在她创作今天这些作品时,“画室”里也没有一本象样的美术杂志,更不用说那些大师们的专集:法国印象派、德国表现主义、印度的泼彩画、中国的石窟壁画……我们从她的作品中可以看出,这些都是她早年为之倾倒的世界。这些艺术图式深深地凝固在她的感觉世界中,并等待和诱导着她有朝一日重新面对画面来矫正和协调它们之间的趣味。历史给了她这样一个契机,使她积郁和扭曲了多年的艺术幻觉得以表现,并超出了她当时所崇拜的一些大师们的艺术成就。

我们假使这些年的时间对李青萍女士来说是冻结的(虽然这违反人类心理学的常识),那么她无疑是那个时代的佼佼者,恭维一点说,她在近代中国画史上的成就,可与昔日日本画坛的泰斗梅原龙三郎媲美。

但历史不允许我们以这样的眼光来看待艺术家。在一部严肃的历史教科书中,是不允许出现“倘使……将会”和“如果……就会”这类字眼的。尽管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去描述历史,但对于过去发生的事件,我们却只能“如此”、“这般”地接受下来,就象我们今天在议论菲律宾的政局时,没有人会去假设麦格塞塞总统没有在1957年死于飞机事故一样。

不过,我觉得克罗奇的那句名言“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也不无道理。顾颉刚等古史辩派揭了汉代人编造伪史的老底,但我们又能从什么地方找到几本真正的“信史”呢?近代史学大师章学诚一方面继承刘知己的衣钵疾声叫嚷“据事直书”,“尽其天而不益以人”;另一方面又大肆宣扬“经世之用”、“六经皆史”。中国的美术史也是如此:唐宋以上,文人还在说画先书后、书生于画;元明以来,墨戏画盛行了,“六法”也就应当取乎“八法”,书先画后则成了铁案。把没有的东西塞进历史固然会引起人们的警觉,但把遗漏的东西重新找出来也能使人触目惊心。在这样的一种景观里,我倒更喜欢用那些虚拟语气来说话:假如今天的中国不来个文化热,人们会去眷顾梁启超、郑观应、王国维、熊十力等这些文化骄子吗?假如李青萍未被收入福利院,想方设法弄些低劣的纸张和颜料来重操旧业的话,近代中国美术史上还会有“‘中国画坛-娇娜’——李青萍”这一节吗?这就是我们学习历史时得到的最现实无意义的乐趣。

也许,大多数艺术家都会为李青萍的“回来”感到震惊,同时也会为我们的近代文化史遗忘了象她这样的一大批艺术家而感到愤愤不平。整天沉浸在色彩、线条和旋律、节奏里的人,都以为唯有艺术最真诚、最伟大,它主宰着人们的灵魂和生活,对于一个搞实践的人来说,确实很需要这样一种“痴情”,但当我们在讨论艺术史和文化史的问题时,感情用事就未必可取,听听一些政治家的议论,可能会有些益处。

“当戏剧的最后一幕结束时,观众从剧院鱼贯而出,回到家中又开始他们正常的生活。然而当一个领袖人物的政治生涯的帷幕降落时,观众的这种正常生活就发生了变化,历史的进程也许就有了深刻的变更。”(理查德德德·尼克松)

随着英雄文化时代的过去和多元文化时代的到来,历史这位知识老人又在这样告诫我们:不创新的要被它抛弃,创新的在它面前更是昙花一现。作为一个现代艺术家,我们不必去责备那些艺术史家和文化史家,因为他们也是历史的一部分。以一种轻松的姿态来应付历史的这种幽默感,这是李青萍女士的艺术给人的最大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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