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其存在，予她声名——柏林戏剧节《叫出她的名字：寻找女性》聚焦女性视角

 

柏林戏剧节始于1964年，与法国的阿维尼翁戏剧节、英国的爱丁堡艺术节并称为世界三大戏剧节。不同于后两大戏剧节的娱乐性和大众化，柏林戏剧节一直以专业性作为立身的标杆。

 

柏林戏剧节秉持着以剧评人意见为核心参考的理念，以保证所评选剧目的质量。在保证公平客观的情况下，柏林戏剧节对女性剧场工作者持续保持着高度关注，而在未来这也依然会是组委会和相关剧评人考察的焦点之一。女性创作者的能见度依然在持续走高。其中涌现的聚焦女性视角的剧目，如2021年在柏林戏剧节展映的《叫出她的名字：寻找女性》在一场马拉松式的长时间演讲表演中，讲述了几个世纪以来不同女性的命运和轶事。表演者扮演不同的女性进行自述，语言细致入微，将无数鼓舞人心的女性传记从历史的泥沙中托举而出，向观众表达她们的困惑、无奈与诉求。

 

 

玛丽·施莱弗

（Marie Schleef）

 

导演玛丽·施莱弗对女性叙事特别感兴趣，并专注于制作女性作家的文本，尤其是那些从未在德语国家演出的剧本。她与柏林东舞厅剧院、慕尼黑室内剧院、维也纳宇宙剧院联合制作的《叫出她的名字：寻找女性》是其探索之作。此外，她还会在男性建立的戏剧经典的文本中添加女性凝视的视角，积极拓展女性视角叙事的多重表达方式。

 

2019年秋季，玛丽·施莱弗根据她毕业论文中关于德语戏剧界女性经典缺失的书面部分，发表讲座表演"一直以来都有国王和王后"的故事。在她的Instagram频道上，她经营着一个在线项目"#womenwhoshouldnotbeforgotten"，该项目以双语（德语/英语 ）短文本格式处理晦涩难懂的女性叙事，并围绕女权主义主题的好奇心。在2020/2021赛季，长持续时间的戏剧表演《叫出她的名字：寻找女性》在柏林东舞厅演出。改编自君特·格拉斯（Günter Grass）的《铁皮鼓》（《Die Blechtrommel》）在科隆歌剧院首演。

 

 

 

朱尔·萨沃斯基

（Jule Saworski）

 

舞台设计师朱尔·萨沃斯基（Jule Saworski）在2018年于柏林艺术大学攻读舞台设计硕士学位。与此同时，她在柏林魏森湖艺术学院完成了舞台和服装设计文凭。从那时起，她为拜罗伊特音乐节、多特蒙德剧院、普拉特/帕考剧院、柏林人民广场、特里尔剧院、柏林新科隆歌剧院、柏林东舞厅创作了自己的作品。

 

在她的作品中，她不断探索着一种独立的舞台叙事形式和可见的能动性。她将联想思维与戏剧形式相结合，将色彩与角色的表达相对应。她与该剧的导演玛丽·施莱弗有着密切的艺术合作。2019年，她的作品《灯塔之旅》（《Die Fahrt zum Leuchtturm》）受邀到汉堡的科尔伯青年导演工作室（Körber Studio für Junge Regie）演出。2020年9月，她参与设计长篇演出《叫出她的名字：寻找女性》，这也是她第一次与鲁本·穆勒（Ruben Müller）一起担任视频艺术家。

 

 

 

在剧名“Name Her”几种不同的译法“命名她”、“承认她”、“以她之名”以及“叫出她的名字”中，笔者最偏爱“叫出她的名字”这种译法。名字是一个人自出生后最本真的身份，所有的身份都将是姓名的前后缀、附加值。该剧应该是一声呼唤，呼唤人们重新发现这些曾经被埋没、被忘记姓名的女人们。重新叫出他们的名字。

 

女人们的存在从未彻底被抹杀，她们在各行各业发挥着自己的热量，让社会保持运转。但难免的，在过去的几千年中，因为第一性（注：波伏娃的著作《第二性》中，男人被认为是“第一性”，而相应的，女人被认为是“第二性”，波伏娃认为这是不合理的。）主掌的史笔的偏袒与其他各种原因，她们曾数度被遗忘、忽视，甚至是遗弃。

 

在《叫出她的名字：寻找女性》中，导演玛丽·施莱弗用语言重新发现女性，讲出她们的人生，并试图倾诉她们的心境。舞台上高竖的三块手机屏幕形的投影版上播放着这些女人的影像，有如一块块纪念碑，标记着迟来的同情与敬意。

 

 

《叫出她的名字：寻找女性》按照字母表中A到Z的顺序排列女人们的姓名，划分四组各90分钟的表演展现她们的故事，表演者在三部相连的手机屏幕布景前讲解化学公式、扮演女性武士。有时她会随着播放的音乐摆动身体，有时非常随意，但她享受其中，展现着女人的自如与柔美。寻觅与发声并不是呼吁群起暴力以达到最彻底的反抗，也不是炫耀叛逆的反骨，而是亮出本就优秀自信的姿态，再次验证自己的存在。

 

 

六个小时的表演是一场精神与体力的双重考验，独角戏的形式让观众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表演者身上，无需过度舞蹈化的动作去美化表演，也无需夸张的叫喊来表现声名被埋没的不甘。女性站在舞台上平静地说出她的往事与成就，就是最体面的、最有力的表达。而这长时间的戏剧表演本身也是对女性演员表演能力与身体素质的考验，当女性长时间地被归为"柔弱、弱势"的群体之一，在各种需要体力劳动的行业被歧视或者轻视的时候，她们从未停止过自己的反抗与发声。

 

 

 

会有人批驳这场演出太过芜杂、令人难以抓取重点。的确，在长达六个小时的演出中，仅靠演员在舞台上叙述那些被遗忘的女人的故事、扮演她们并吐露心声这一行为很容易令观众陷入倾听漫长演说的疲倦中。长时间的独角戏并不罕见，但这样碎片式的表演与宣讲式的台词容易堆积起一团让人找不着起始的叙述迷宫。

 

仅仅在观看一场表演中就记住所有的故事与女性的名字也许并不是创作者的本意，玛丽·施莱弗向观众传达的更多是一种意识：历史已然如此，不要再继续忽视那些本该具有自己声名的女性。

 

 

表演者更像一个转述故事的人，她倾听、收集那些女人们一生的故事，或许仅仅是某些最为华彩的片段，然后再将它们转达给观众。人们或许愿意听一个简短的睡前故事，比如一则意味深长的寓言，或是一位名人的精彩事迹，但很少有耐心去听人讲完一整本知识体系庞大的百科全书。而这一出戏将女人们按姓名首字母排序，简直是一本目录冗长的历史长诗集。当然，《叫出她的名字：寻找女性》主要想表达的是各行各业、贯古通今的女人们的命运，与同行的男性所遭受待遇的区别，以及其作为“第二性”独特视角的内心抒发。讲述但并不一昧控诉，态度平静但绝不寡淡。

 

第一段表演部分中第一个被讲述的女性是爱丽丝·罗斯（Alice Roth），在对于这位瑞士数学家的表述中，表演者大谈函数与坐标系，这些专业的数学术语无疑令人头痛。

 

而紧接着是瑞士原子潜艇工程师埃拉·马祖尔（Alla Mazur），她一生都在为喷气工会做贡献，却仍旧会因为性别的缘故而被禁止参加职业仪式。

 

诸如此类的女性在此剧中被一一罗列，她们或因性别而入行困难，或因被歧视而无法拥有与异性同行者相等的美名与权利。在曾写出过《简·爱》这样优秀作品的夏洛蒂·勃朗特及其姐妹生活的时代，想要发表文章仍旧要靠杜撰一个男性化的笔名，而其他没有达到这么高成就的女性所遭受的困难，已是比夏洛蒂更多了。

 

 

 

 

女人不能参加体力劳动、女人不懂理科、女人不具有勇士的信念与体魄。诸如此类是贴在女性身上上千年难以撕去的由另一性定义的标签，而玛丽·施莱弗现在重新揭开史书，重新发现那些亲自将这些标签撕去的女人们，叫出她们的名字，而不是谁的女儿、谁的母亲。

 

多重不同的身份流水一样从表演者的躯壳中穿梭而过，却有着共同的身份：女性。从表现形式上看，《叫出她的名字：寻找女性》容易因其表演形式与时间的繁长而易引起观众的疲倦，但从所传递的情感上看，《叫出她的名字：寻找女性》无疑是踏出了坚定的一步：记住她的名字，标记她的存在，给予她应有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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