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佛出于娑婆 韩佳茜绢帛贴金佛画
时间：2017-10-11 作者：顾生蓉 来源：搜狐
北齐曹仲达既擅长佛画，又擅长泥塑，他吸取了顾恺之、陆探微的中土线条传统，在犍陀罗、笈多、西域雕塑、绘画风格的基础上，创化出一种超然飘逸的线条，谓之“曹衣出水”，犹如佛接受圣水洗礼，清静世俗灰尘，超脱而出、绝世独立。所谓“曹衣出水”来自于希腊的“湿水衣褶”——希腊鼎盛时期雕像的重要特征，在希腊化对广大中亚地区产生影响的过程中，这种手法因恰好符合佛陀“出污泥而不染”的理想，而被赋予新的意义，演变为佛像美学的特有语言。东西方对此同理心的选择源于对于有缺憾的世界即娑婆世界的挣脱感。“曹衣出水”的圣洁造型与佛的崇高完美人格二者内容与形式结合成经典佛像。
韩佳茜的佛像令人一见而心动，与其说是材质上的突出，不如说是因为她营造的超脱而出、绝世独立的特有语言效果。她的绘画材质是绢帛、贴金。佛像浓墨重彩如雕像般在一切虚幻到不着一墨的背景中或卓然而立或赫然自在，超脱于尘世烟火，有佛出于娑婆，则大千世界与我何干……
从图像学与风格学的角度来看，支撑中土佛画本体的绘画要素是线性，和它同行的是书法与篆刻。华夏文明本土的书法、篆刻艺术形态，成功地将佛陀实体造型转变为线性审美，由此形成博大精深的中土佛像景观。从物质形式角度来看，无论是五彩斑斓的重彩佛画，或者是黑白单纯的水墨僧画，均囊括了东方绘画艺术的表现要素——点、线、面，重彩晕涂、水墨渲染等等，画家们以复杂多变的手法描绘了修身者、修禅者、舍身者、发宏愿者，以及各种菩萨、罗汉的形象。佛像画家们从兴都库什南麓到葱岭北麓，从石窟墙壁到精织帛绢，从粗砺彩绘到柔韧纸本，佛画立足于由中国农耕文明导出的材质美学庙宇，而铺陈出一片五彩缤纷的世界。而这一切都被韩佳茜囫囵吞枣的全盘接受，无论汉传或藏传、无论菩萨或观音，同时用自己的方式全部消化并欣然转化。她的佛像造型来源于已有的佛像，可是你被吸引的不是历史而是她以自己创作手法塑造的清静的神圣空间和密实的佛像形体。她将中国线性佛像返回于佛陀实体造型，她的绢帛佛像令人耳目一新，更充满禅意。
中国佛教绢帛绘画的色彩之美，历来有“错金镂彩”和“复归于朴”两种审美意向。“错金镂彩”之美可以从重彩的绢帛绘画中体悟，而“复归于朴”之美可在吴道子式“白画”与李公麟、梁楷、法常等画家传情达意的“白描”、“减笔画”等禅画中呈现。
在中国绘画史上第一次提出“重彩”一词是晚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二《论画体工用拓写》:“……‘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齐纨吴练,冰素雾绡，精润密致，机杼之妙也。武陵水井之丹，磨嵯之沙，越嵩之空青，蔚之曾青，武昌之扁青，蜀郡之铅华，始兴之解锡，研炼澄汰、深浅、轻重、精粗，林邑、昆仑之黄，南海之蚁铆，云中之鹿胶，吴中之鳔胶，东阿之牛胶。漆姑汁炼煎并为重采郁而用之。古画不用头绿大青，取其精华，接而用之。”“漆姑汁是草名，又叫蜀羊泉，入中国药。古画皆用漆姑汁。若炼煎谓之郁色。于绿色上重用之” 。此句意为唐人是在绿色染好后涂上煎炼好的漆姑汁，使原先颜色变得更加浓郁。因此早先的“重彩”一词本意是在石色上涂漆姑汁后，画面上的颜色变得比先前颜色深沉浓郁，“重彩”起初并不是作为一种画体而提出的概念。中国绘画史上提到“重色”一词是清代张式在其《画谭》中提到“石青、石绿、朱砂，谓之重色”。这里把常用矿物质色取名为“重色”。 “重彩”、“重色”有厚重浓丽之意。这种因矿物质色彩厚重且具有覆盖性的“重色”；多种矿物质色调胶及使用漆姑汁呈现的画面效果的“重彩”都是为了浓墨重彩渲染佛像的华美与神圣。大量的佛教绢帛绘画呈现出重彩画中的“错金镂彩”之美。
韩佳茜的绢帛佛像是另一种华美与端庄。她创化的独特的“错金镂彩”需要反复渲染，有重色覆盖、有重彩浓丽、有厚重璀璨、有堆金贴银，但因为这一切全在绢帛上完成，水墨的韵味和古意斑驳将金箔、铜箔、银箔的华彩收于禅意空灵。画面在层层晕染与填色中，充分利用了绢帛材质细腻温润的特点，色彩从绢帛纤维中渗透出贴金或贴银的华贵和光泽，显得微妙而浓重饱满。她将神圣庄严的立体造像漂浮于聊胜于无的空间中，她如此独创的“重彩”、“重色”使得佛像如内在发光、华彩斐然。
佛像归于东方的圣像画，它有一个重要的特征是用超验的色彩体系，以金色来象征彼岸、象征净土并强调这世界的真实存在。圣像画用一种视觉之美强烈地提示你，佛境是存在的。韩佳茜佛画的色彩肌理、斑驳与磨褪体现了现实生命与永恒存在之间的距离。实际上，她的创作过程在贴金环节和绘制环节需要反复贴、拉、点、粘，一点点贴金、一点点晕染，非常的不容易达到，它需要画者身心的清静和专注，在长时间的投入和累计中形成一个心理的转换。无论是佛像还是圣像画都展示了东西方精神文化对于超验性色彩的神圣美学意义的理解，这种精神文化和色彩的超验性在心理上相互之间有一种深刻的关联。当绘画时间的打磨转化为笔下空间的距离，佛像的内在发光就会普照到世间万物之上。这种审美的转换，需要一种精工匠精神百般打磨，唯精神和信仰可以超越一切。
年轻如硕士生韩佳茜，她是如何能做到忽视身边繁华的娱乐，而让自己沉入这种修行般的佛像绘画中的呢? 这是个谜。
顾生蓉
2016年6月16日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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