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京口述方力钧：本性是草根
时间：2019-09-19 作者：东方艺术·大家 来源：东方艺术·大家
《方力钧》上下册纪录片正式发布
Fang Lijun
《方力钧——100个人口述实录
方力钧的艺术历程》上、下册
由中国青年出版社正式出版
新书推荐
这是一本沉甸甸的书，说小很小，因为说的只是一个人与其他人的故事；说大也很大，因为说的内容，几乎涉及到30多年来的中国当代艺术背景。说它沉甸甸，还因为这本书里呈现了大量真实丰富的第一手资料，那是方力钧与他们共同经历过的岁月。
《方力钧》上下册用口述实录的讲述，真实地呈现了一个优秀艺术家有血有肉的成长历史，让读者全方位地了解方力钧多维度的艺术人生和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以及由他引发的艺术现象、艺术事件是如何发生和发展，并构成一部中国当代艺术史。
本性是草根
采访嘉宾：向京，艺术家
采访时间：2017年9月19日下午2点
采访地点：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
“方力钧始终保持了一个草根的感觉，这也不是刻意的，这是一种本性，一种对本性的本能维护，他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他只是喜欢朋友，乐意跟朋友分享很多东西，他有些地方很事世故，但有些地方是很真实的，他身上总有一种平民老百姓的质朴，用一种很低的视角去看待生活，我觉得这个真的挺可贵的。”
——向京
2011年9月23日，在向京今日美术馆个展开幕式上
首先，我想说说方力钧的艺术，他所有的作品都应该会被放在时间里获得检验，早期中国当代艺术因为资讯的不对等，对“西天取经”的神往，确实有“落后”的自卑感。而恰恰也是那一代的艺术家里，因为匮乏、因为有足够的生长期而憋出一股独特的原创力。
说他们是原创力，是因为他们创造出的那些今天看来被不断复制的有过度商业嫌疑的语言形象，在艺术史的角度里，确实是在中国现实里自我生发出的，在西方世界无对应的，也无法复重复的一批图式。之所以强调这个，也是因为随着信息的开放，这种原创力是在下降的，与此相关的，也是和产生这种原创力有关的生命感，你可以看到这些艺术是在每个具体、鲜活的“人”的人性、思考条件下诞生的，那种焦虑是很真实的。
说来简单，但在今天的当代艺术里，大家都是在这种信息密集和高度分享的扁平的世界里去构建，明显的进步是艺术语言的磨砺，更成熟更多样，更与世界接轨，与那个我们曾心驰神往的“西方”坐标的接轨，这肯定是一种进步，在进步的同时，我恰恰觉得逐渐在缺消失的，就是中国现实的生命感，每个个体的生命感。
自画像 38.7×27.5cm
我不是做理论的，也极少和人讨论这些，我只是从创作的思考里看待所有发生的艺术，追一个上下文关系。方力钧的作品，我们最熟知的，就是被定义为泼皮的风格，对应的是文化里视野里改革开放之后，假大空的英雄主义的消亡，人被还原为人，艺术不再自带“崇高性”，于是方力钧、岳敏君、刘炜这些艺术家作品里那种反审美的、反“意义”的，被定义为非主流的小流氓式的语言，我眼睛里看到的，觉得玩世，其实是推翻了曾经历史意识形态当中所谓的英雄史观。
他构建的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语言，而且是非常个人体验化的一种东西，在那个时候是有革命性意义的。他们几个的作品在当年，因为去神圣去崇高，会被看做是种虚无，但如同当年西方保守世界对于“嬉皮”文化的理解屏障一样，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嬉皮”文化带着浓厚的理想主义的色彩，而当年的泼皮玩世之徒们，在今天看来，情感深厚，而那样的时代，还在讨论价值、精神属性，实在是个纯真年代。
我能从方力钧的作品里看出特别深刻的悲哀，就是内心深处那种悲剧色彩。当然这是我个人的一种解读。他作品里苦涩的味道是从他貌似那种嘻皮笑脸的画面中透露出来的，所以他不是虚无主义，我觉得这是非常可贵的，个人试图从一个大时代里挣脱出来，构建一个他自己的价值体系，一个精神内核，这是他们早期艺术家的巨大贡献。今天的艺术在真正走向虚无，这也是文化的命运吧。当他们对于大时代做着义无反顾的抗争的时候，也不会想到最终这个“小时代”的降临。
自画像 39.5×27.2cm
说完他的作品，我想说说方力钧这个人，我们认识太早了，八几年就认识，那时候我上中央美院附中，他上中央美院，央美附中和中央美院就两站路，他经常来我们学校玩儿，一来二去，我们就这么认识了，但也不是特别熟的那种关系。
我记忆中比较深刻的一个交集是1995年，我大学毕业前夕，我和另外3个女孩在附中的美术馆做了一个展览，那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展览。我印象中方力钧带着栗宪庭来看我的展览。后来，我人生中几乎每一个比较大型的展览，以及阶段性的个展他都会来。
最早期他还是寸头，但我举办个展的时候，他已经剃成光头了。他给我一个很强烈的印象就是特别亲切。因为我们都是艺术院校的学生，比如像我这种属于高冷范儿的，不大会跟别人打招呼啊或者热络聊天啊，他属于艺术院校里比较少有的那种很热情、嘴比较甜的学生，跟他一起就自动感觉没什么太大的距离和交流障碍，甚至我一直回忆不起来我们啥时候第一次见，好像认识的时候就已经很熟了。这也是一个人的天分。我觉得他人真是好，一点儿也不势利，当年几个小姑娘的展览，他也会来看。
自画像，40×27.6cm
有一个细节，我印象特深，就是他看完展览之后就说“我请你吃饭吧”，那时候也没钱也不懂事，别人来看你的展览，还得请你吃饭。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讲了好多在圆明园时期的辛酸苦辣，我理解他说这些的意思可能是让我做一个思想准备吧，教育我人生其实有很多难关，你要能够挺得住，包括他怎么样去思考艺术应该怎么去做，怎么去面对一个展览，他就是这样一点点走出来的……他的这些教诲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时候我还年轻，没什么经验，对这种人情世故真心不懂。他像一个兄长一样，他也不是故意要这样做那样做，因为他那时候已经很出名了，没必要和我套套磁吧？从这点来说，这是他的天性，他是一个不势利的人。
我每次做展览，不用专门请他，反正每次在现场都能看见他。当然有时候，我也会发个消息诚意邀请他，我是怕打扰别人，会客气地说你看你有空的时候过来看看呗，我自己又做了一批新东西之类的，发个短信给他，到现在我还特不好意思直接打电话请人来看展览。他每次都一定来，而且总是悄悄来，也不是说一定要让你知道，碰巧我每次都能碰见他。但是他的心意并不是说要那种场面的客套，他是很真诚的，他会认真地去看我的作品，而且也不要人陪，这一点真的是挺特别的。
2016，180x80cm,，布面油画，2016
我的性格不是一个特别热络的人，我不太喜欢那种热闹的场面，但是实话说，他一直对我特别好，很关怀、很爱护，而且很多时候他会自己先看一遍，然后他又带个朋友来看我的展览，比如栗宪庭啊、张子康啊，很多人我都是通过他认识的。他就很像一个兄长一样亲切。我一开始做那种小东西也没显出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但他依然还是很热情啊，在他看来我就是一个刚出道的妹妹，他会教给我很多人生道理，告诉我如果碰到艰难，不要害怕，不要放弃，好好做作品，让我感觉非常温暖。
其实我们的交集不是说天天泡在一起玩的那种关系，他永远都跟别人说“这是我妹啊”，他这人看起来粗粗拉拉的，其实内心非常细腻。比如这次我在民生现代美术馆的展览，他跟我说“你这个晚宴我包了啊，这个哥哥我来做主，我来给你做晚宴”。当然后来我也没让他做，他还很不高兴。他有时候与我喝酒，想起这事就说“向京，我跟你说啊，那晚宴我包了啊，说好了啊，我管啊”。我特别相信他说这个话是非常真挚的，他不是那种跟你在场面上玩虚情假意的人，他真的对一个人好，就特别用心。
2017.9.15 纸本水墨 33.5x24.5cm 2017
因为我们俩工作室离得特别近，有时候，他带一些朋友和一些藏家过来溜溜，比如别人问我作品怎么着，我就随口说一句“嗨，我这东西反正也没人买”，其实我是开玩笑，但他有时候会听进去，当时也不说什么，等到下一次他就会跟我讲“我这有一朋友，我们去吃饭，你过来坐坐吧，咱们聊聊天，人家也挺想认识你的，上次听你说你作品卖的不是很好，我把我这朋友介绍给你认识，挺靠谱的”，其实我并不是一定需要他帮我卖什么东西，但我觉得他就是这么说，让我很感动，我觉得我这哥哥太有心了，细腻，也懂得对人好。
有一次，美国的刘虹带着一帮老外来宋庄，看几个艺术家工作室，先看方力钧的工作室，然后就到我这儿来，方力钧就会亲自带着他们过来，然后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妹妹啊，我看着她从小长大的”，他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会时时照顾着我。而我也不善表达，也没啥可回报的，但是他在有些细节上就会让你觉得特温暖。
我觉得我们俩能成为朋友就是彼此欣赏吧，每个行业尤其是艺术圈挺江湖的，有很多人情世故都是面儿上的那些东西，让人不太喜欢。但是呢，有这么一个人，就真的像一个哥哥一样，他看着你从小长大，并且知根知底，这是一种非常有安全感的关系，他总对你好，也不为什么的，因为我也不是一个太懂得给予的人。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把老方对我的好都一一说出来，也是个表达。
《方力钧》上册封面
你让我讲方力钧，我觉得他身上有几个品质特别好，他对人的温暖感其实是他性格里面自带的，是人性里面天生的东西。他身边有那么多朋友，这就是他人缘好啊，天性好啊，他总是很感恩，他经常跟我叨叨觉得这个人好那个人好，其实他对别人也特好。他对周围很多人都很好，这是他的为人处事。
有一次，我们一帮人在一个城市参加展览，完事之后各自打车，那个时间点车也不是很好打，同行的李兰芳就到前面去帮我们打车，结果我们这边刚好来了一辆，大家就赶紧上车了，方力钧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跑去追前面帮我们打车的李兰芳，他要把她叫回来，这就是很明显的差距，我们只想到自己，没想到别人，但他第一时间会替别人着想。
《方力钧》下册封面
方力钧很朴素，穿戴打扮就是普普通通的，他的工作室也很朴素，他工作的地方就是干干净净的，不会豪华夸张，他始终保持了一个草根的感觉，这也不是刻意的，这是一种本性，一种对本性的本能维护，他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他只是喜欢朋友，乐意跟朋友分享很多东西，他有些地方很世故，但有些地方是很真实的，他身上总有一种平民老百姓的质朴，用一种很低的视角去看待生活，我觉得这个真的挺可贵的。
艺术在某种时候有种原始的生命力来自于生活本身，而在成功学的法则里，中国艺术家早早地被捧上新贵的宝座，其实是特可笑的，因为大家都是从那个大家一样贫穷的时代里长大的，可以说都是穷人家孩子，我觉得扮演成功人士是件很丢脸的事，叫自欺欺人。如果你能欣赏一个人，除了他富有才华，应该还是因为一个人格的魅力，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得始终知道自己是谁。
我和张晓刚、王广义私交都很好，有时候我觉得他们特别可爱，因为他们的人性是可爱的，这个人性就是他们的那个界限，所以他们不会真正享受那种所谓巨大无比的虚荣的光环。他们永远还是在人性自身的这种困扰里面去创作艺术，我觉得这也是我喜欢他们、愿意跟他们交朋友的原因吧。在他们身上永远有一种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恐惧忧伤。
自画像， 27.5×19.5cm，纸本素描，1980年
这些年，方力钧张罗了很多事，他的人缘这时候反映在他能整合很多资源，促成很多的事情，有些我能看懂，有些我也看不懂。我理解每个在这个行业工作的人，一定都明白这个行业的各种短板和硬伤，老方做成没做成很多事，其中的目的应该都是希望能改善一点基本生态，这也是他比很多艺术家站得高远的地方，付出都不容易，艺术家是个多容易自我安放的职业啊！
简单来说，我跟方力钧就是属于那种惺惺相惜吧。我能理解他有时候叫几个朋友，喝完酒很粘人，还不让人家走，我觉得这是他感情里特别柔软的地方，我相信他一定是一个对人生、对生命很舍的人，我是那种什么都无所谓，什么也都可以放弃的人，但他一定是恋恋不舍，对感情恋恋不舍，对朋友恋恋不舍，一个很热情、很热爱生命的人。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已经20多年过去了，他小时候特别瘦，跟猴子似的，现在他变胖了，性格好像没怎么变，反正他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特别温暖的人。
《方力钧》上下目录
序言：方力钧的另一个世界（黄立平）
自序：采访手记（严虹）
1.朱文会口述：我的儿子叫方力钧
2.栗宪庭口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3.廖雯口述：任何时候都是家里人
4.郑今东口述：绝顶聪明的家伙
5.刘景森口述:小小少年大大的志向
6.李津口述：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7.王广义口述：他是可以相信的朋友
8.黄立平口述：一个为艺术而生活的人
9.杜坚口述：我是他的玩伴
10.刘家琨口述：两个男人要成为朋友就得顺眼
11.叶永青口述：一个时代的幸运儿
12.张晓刚口述：像橡皮泥一样富于弹性
13.郭伟口述：一个能量非凡的“超人”
14.李路明口述：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
15.傅中望口述：相见恨晚，一见如故
16.顾长卫口述：画如其人
17. Pierre Huber口述：一个享乐主义者
18.苏新平口述：他是一位情商很高的当代艺术家
19.宋永红口述：为人处事是与生俱来的天分
20.周旭君口述：求真打开了更广阔的天地
21.杨茂源口述：朋友就是气味相投
22.舒可文口述：他是有诚意的人
23.鲁虹口述：他是一个格局很大的人
24.尹在甲口述：没有抑郁症就不会当艺术家
25.伊灵口述：圆明园画家村的一面旗帜
26.杨卫口述：嘲笑崇高，崇尚尊严
27.刘淳口述: 度是一种分寸感
28.谭国斌口述：他是我的带路人
29.李超口述：情商不高不能做艺术家
30.何净口述：从老师到朋友
31.王一涵口述：他的人生只有加法没有减法
32.冀少峰口述：一颗孤独的灵魂
33.岳敏君口述：圆明园是最快乐的时期
34.陈喆口述：方圆，没有规矩——柔软是一种实力，也是一种软实力
35.于天宏口述：我们一起干过的那些无厘头的事儿
36.徐冰口述：一个有中国传统智慧的人
37.卢昊口述：他是我老师
38.向京口述：本性是草根
39.柴海燕口述：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40.萧昱口述：金镶玉是一种契合
41.王文生口述：我叫他老力钧
42.黄燎原口述：三重人格，一种文化精神
43.陈逸青口述：圆明园的一条主线
44.魏光庆口述：他是人气王
45.薛松口述：张飞绣花，粗中有细
46.张骏口述：他有北方士大夫的气质
47.游佳口述：春江水暖“方”先知
48. 何多苓口述：他的气质和素质都是天生的
49. 庞茂琨口述：看上去很潇洒，实则很细腻
50. 伊德尔口述：他的内心很平民化
51.张达星口述：通人性，懂人心
52.孙今中口述：他像家里人一样
53.陈玉东口述：亦诙亦谐，亦师亦友
54.王今生口述：天生就是画画这块料
55.李玉端口述：他像黑暗中的一束光
56.高惠君口述：他是师兄，我是师弟
57.黑月口述：在圆明园的日子
58.徐钢口述：情商最高的艺术家
59.施学荣口述：一次巧遇成为朋友
60.胡健口述：他就是一个农民
61.林海口述：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62.付建彬口述：他是孩子
63.吴鸿口述：极度理性和极度感性的混合体
64.张子康口述：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
65. 马强口述：结缘在敦煌
66. 杨凯口述：不是酒鬼，是酒仙
67. 杨述口述：他有理想主义的情怀
68.罗氏兄弟口述：善良和克制
69.王强口述：他是优秀的艺术家
70.罗中立口述：我与老方
代跋：末了的“野狗”话题 （黄立平）
后记：严虹
附：方力钧艺术简历
作者简介
[声明]以上内容只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并不代表本网站的观点。支持公益传播，所转内容若涉及版权问题，敬请原作者告知，我们会立即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