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美人——蒋丛忆油画新作展
时间：2018-02-21 作者：殷双喜 来源：艺术眼
眩目之后
——蒋丛忆近作解读
殷双喜
与90年代《女画家的世界》展览不同，对蒋丛忆近年来的创作一直伴随着某种程度的争议。很多人认为蒋丛忆的新作除了情色的诱惑外，没有其他内容。对于这样的质疑，我们也可以反问，既然蒋丛忆的作品已经如此鲜明地表达了现代社会的情色诱惑，我们为什么还要她表达更多的内容呢？
在我看来，蒋丛忆的作品使得某些人感到不快，不仅是因为她画面中的女性不是那么温顺，具有某种程度的挑逗性与攻击性，而是因为她的作品已经构成了对主流道德价值的挑战。确切地说，蒋丛忆的作品背离了主流社会的普遍教养转向狂放不羁，后者不仅指作品中的人物表情，也包含作品的风格。
作为一位女性艺术家，蒋丛忆已经从早期的朦胧的女性意识的觉醒中走出，不是初级的表达女性从男权社会的重压下寻求独立的自主意识，更重要的是，她开始对既成的社会价值体系产生了怀疑，即一种主流社会认为具有历史必然性的价值观是否具有永恒的意义。在这一点上，蒋丛忆从女性的角度进入了后现代性的整体思想价值的反思。由此，她的作品成为一种信号，一种初兆，一种可供我们触及社会价值观念转变的图像文本。
蒋丛忆为什么要这样画？我们的社会观念发生了什么变化？在裸体图像泛滥与色情业屡禁不止的今天，正是反思与怀疑而非享受与愉悦成为蒋丛忆作品中更为主要的价值。如格林伯格所说：“当一个社会在其发展过程中已变得越来越不能证实其某些特殊形式的不可避免时，这个社会也就打碎了已确立的某些观念，而这些观念正是艺术家和作家同他们的观众读者交流时必须遵循的东西，这样一来，很难假定任何事物。宗教、权威、传统和风格所涉及的一切真理都引起了人们的怀疑，作家或艺术家无法判断观众对自己作品的符号与内容的反应。”（格林伯格：《先锋派与庸俗艺术》，载周宪主编《激进的美学锋芒》，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190页。）
评论家赵力认为蒋丛忆画出了女性的艺术感觉、生活感觉和生活世界，也就是说，蒋丛忆的创作一方面立足于中国转型期的生活世界和经验世界的背景，代表了一个新的共同经验，另一方面则基于性别的独特经验，反映了一种新的眼光和新的潮流。例如她以“制服”来暗示固有制度、社会身份、文化属性等表层因素，以“遮蔽”与“反遮蔽”的关系构成某种激烈的冲突关系。
在我看来，蒋丛忆描绘的是一种社会欲望，是某种整体性的社会状态而非某一具体的个人。蒋丛忆的作品，是泛性时代的美丽片断，代表着一种转瞬即逝、具有某种狂热情绪的时代氛围。所以我们在她的若干系列作品中，没有看到特别经典的某一幅作品，也没有看到特别难忘的典型形象，或者说，她的所有作品作为一种群体性的统一符号，共同表现了一类典型的社会形象和社会心态。这种形象与心态并非是女性所独有的，而是在男性与女性共同的生活状态中形成的。例如，她以丰乳肥臀的形式表达的决不是女性对自我身体的欣赏，而是对男性目光与欲望的叛逆情绪。当然，应当看到蒋丛忆作品中所包含的复杂性，这种复杂性来自于艺术家对于社会和女性生活的客观化观察的角度，以及她内心深处仍然存在的某些传统价值观给她带来的矛盾心态，她在表达某种对女性反抗主流的正统社会思想的声援的同时，也揭示了当代生活中的某些虚假的快乐体验和感官愉悦。
所谓的反叛性，不仅是对传统社会、制度、思想的反叛，也包含着对一切既定价值观与等级制的反叛。如果说，在《我靓》系列中，女性嘴上衔着的花还具有传统的引诱意味，那么她们嘴上叨着的烟，则具有了明显的挑战性。顺便说一下，细细的摩尔烟的流行，正是在20世纪的上半期，由大烟草商通过著名的电影女明星在电影中的宣传而获得了全球女性的青睐，迅速地打开了市场，时尚的力量在此可见一斑。至于蒋丛忆作品中女性的军帽与亮珠、彩色五星，则反映了当代女性艺术的时尚化、流行化的趋势。暴力、性与政治，是好莱坞流行艺术的基本要素。《大指挥》系列暗示了现代社会中的女性在两性关系中权力中心的地位转移。这种权力转移的基本力量就是性与欲望。评论家王琦称蒋丛忆将女性在现代消费文化催生下的无止境的欲望，从欲言还休、遮遮掩掩的矜持抑制，转向率直坦白张扬放肆，做了更深层的解析，肉体和欲望成了她们阻止自己坠向空洞和虚无深渊的能量，从一个角度深刻地揭示了蒋丛忆作品的社会价值。
需要提到的是蒋丛忆作品中所散发的女性的原始魅力，体现了一种情色的力量，正在成为我们社会某种新的集体冲动的宣泄方式。蒋丛忆认为“反映情色本身就包含一种人性，一种生命力、创造力在里面。情色太火热了，是人生命的一个最灿烂的一面，最好的一面。”她将“情色”这一古老的主题再一次引入了当代艺术的园地，而“做到极致，就是眩目”则成为蒋丛忆为自己设定的近期目标。
作为一种旁证，时装界的大家都不会放过情色世界的诱人武器，他们早已不再把性、欲望、隐私当作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把戏。最初时装界举着情色旗号示人的鼻祖是Calvin Klein，Kate Moss有一种“病态性感”，Joho Galliano也为Dior打造了另一种妖艳的冷酷之美。
时装设计大师Tom ford曾担任Gucci和伊夫•圣洛朗两大品牌的创意总监10年，用个性的魅力树立起时尚的帝国，他说：“时装真正让人着迷的地方，就是它与性总有着某些联系。”他的设计更加宠爱情色元素，紧身，散发光亮，款式别致，超短与低胸，喷火女郎们在他的设计下嚣张地性感，即使裸露下半身，也未让人感觉丝毫的廉价。
1993年，麦当娜在“金发野心”为口号的全球巡回演唱会上，穿着著名设计师Jean Paul Gaultier设计的金色尖锥式胸罩示人，标新立异的叛逆标签，还有让人叹为观止的紧身束胸爆乳装，将女性性征发挥到极致，这种性色彩强烈，甚至具有侵略性和强势的设计时尚，光怪陆离，一直引领设计潮流。
“美容”与“整形”可以作为蒋丛忆作品的解读的另一个切入点。蒋丛忆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并非来自现实生活中的具体人物，而更多地来自于时尚杂志，而时尚杂志上的女性模特，绝大多数离不开美容与整形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近期有两则新闻表明了美容与整形已经成为我们时代最重要的产业与女性生活最重要的内容。据《新闻晚报》5月2日报道：2008年中国新空姐招募大会武汉赛区的招募于5月1日举行，3000多人前来应聘，被选入体检的140余人中，有许多人因为突击美容而落选，十分遗憾。另据台湾东森新闻报道，大陆贵妇整形团7月将造访台湾并进行整形手术，年收入超过1亿人民币的20位富豪夫人在台湾7天6夜的美容行程，不包括医疗费，仅旅行团费就为15万元人民币。每年的节假日，是中国女性出国整容的高峰期，以至于她们在归国时，边检人员要认真地核对护照，辨认本人。我本人的时装与美容知识当然十分肤浅，但我在街头报刊杂志亭里看到的数不清的时尚美容杂志时时提醒我，这个时代的女性已经与时尚美容深深地融为一体，她们的观念与消费已经构成了中国社会的消费经济基础与流行文化主流。蒋丛忆的作品更加强化了我们的印象，提示了一种不可逆转的时代改变。
由此，对于蒋丛忆近期作品的出现，可以理解为她敏感地察觉并表达了一种历史性的时代转变，这种转变不只是经济层面，同时也在社会观念与流行文化的层面发生。即使不是蒋丛忆，也会有其他的艺术家来表达，只是蒋丛忆更为及时、更为坦率、更为尖锐地表达了这种时代风潮的变化。作为一个有着丰富学院艺术训练与修养的女性艺术家，将艺术语言的造型影像化、结构平面化，色彩平涂化，蒋丛忆其实已经以巨大的勇气放弃了某种中产阶级的审美趣味，换取了一种“去深度化”的“流行”与“眩目”，但她在这种形式的同一性之中，注入了个人的叛逆性，从而在对真实个性的自我张扬中，表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独特与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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