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骄子•陶咏白（上集）
2019-11-04
2019年5月17日，江阴籍青年画家夏静的个人油画作品展在江苏省美术馆开幕，在受邀的众多嘉宾中，一位年逾八旬的老人格外受人瞩目。她，就是中国著名的艺术理论家、批评家陶咏白。
△陶咏白
在女性寥寥的中国美术理论界，陶咏白不但义无反顾地闯了进去，更站出了一派巾帼之姿。她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研究中国油画史，90年代研究中国女性艺术，这两项研究都被史学家认为处于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的“领先地位”，并且具有“填补空白的学术价值”。
在今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百年女性人物辞典》丛书中，陶咏白以其杰出成就入选艺术卷250人之一。
所谓时势造英雄，在时代的变革中，总有人顺势而为，独领风骚。在历经了半生的坎坷与磨难之后，陶咏白成为了这个时代破冰前行的开拓者之一。只是令人不解的是，为何“一介女流”陶咏白能够接受时代的选择，站在风起云涌的历史潮头呢？
一、家学渊源 乐观坚韧
江阴，一座江南小城，有秀丽的水乡，也有奔腾的长江。这里温婉与坚韧并存，一如这个城市的人们。
江阴市最东部的新桥镇，是一个有着浓郁欧陆风情的江南小镇。当今天的人们惊叹于小镇的繁华时，不免会忽略其蕴藏于深处的文化底蕴。就在小镇的东北角，偏居一隅的苏市桥显得宁静而安谧，这里正是陶咏白的故乡。
苏市桥，原名苏墅。相传北宋元丰年间，辞官避居常州府的大文豪苏东坡曾在此结庐居住而得名。兴许是受了“开村鼻祖”苏大学士的影响，苏市桥历来文风鼎盛，名人辈出。陶家是江阴东乡一带的望族，陶咏白的祖父陶玉庭正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开明士绅。
1910年，陶玉庭就曾在苏墅创办澄苏学堂，为当地文人雅士的聚会之所。而澄苏学堂，也就是后来江阴东乡最早的新式学堂苏市桥小学的前身。
苏市桥村上还有一座始建于清代的古桥，也被称为“苏墅活人桥”。1920年老桥重修时，能诗善文、擅长书法的陶玉庭被推举为修葺一新的苏墅桥写下两幅楹联，并被镌刻于桥墩之上：“修竹茂林映带左右，凌波倒映行李往来”，“桥跨东西别墅遗碑传苏老，港通南北活人厚泽溯陶公”。直至今日，桥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词工句丽，再现了苏市桥的前世今生。
1937年10月，就在苏墅桥头这栋高门阔院的老宅里，诞生了陶家老二陶伟华的第一个孩子，接受过新式教育的母亲林藕卿为孩子起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咏白”。
此时的中国正值多事之秋，苦于战乱，陶咏白还未满月，就不得不跟随父母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直到抗战胜利，父亲陶伟华才带着一家老小到了上海。这个一心想加入共产党的进步青年，在上海宝山路的暨南大学对面开了家咖啡馆，并将咖啡馆作为进步学生活动的据点。此后，他便一直投身于共产党的地下情报工作当中，直至解放。
新中国成立不久，陶伟华又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携家带口地回到了老家江阴。那一年，陶咏白12岁。
尽管与农村有些格格不入，陶咏白的父母，这两个知识青年还是决定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施展一番抱负。
然而，好景不长，时局发生了变化。陶伟华在镇压反革命运动中被捕，审查了一年之后才被“教育释放”。解放前曾在汪伪政府短暂任职的经历，成为了他的政治污点，这个革命青年一时间成了“反革命”。
即使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母亲林藕卿仍坚持让几个孩子读书。就在父亲被捕期间，陶咏白仍然积极参加乡里的各项工作，还加入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并担任团干部。此后，江阴速成师范招生时，陶咏白的进步表现也让她得到了乡政府的推荐，顺利入学。一年后，她又成功考上了无锡师范。
少女时期的陶咏白似乎已经展露出她不同于常人的乐观与坚韧。即使在困境中，她依然对生活充满激情，这份激情也将激励她勇往直前。直到多年以后，陶咏白才深切意识到，赋予她这一基因的正是父亲陶伟华。
1953年，16岁的陶咏白开始了她在江苏省立无锡师范的求学生涯。这所创建于1911年的省级重点师范，还培养出了荣毅仁、吴冠中、陈瘦竹、徐中玉等一大批杰出的人才。只是，当时的陶咏白还并不知晓，她此后的人生将会与绘画结缘，并与老校友吴冠中结下深厚情谊。此时的花季少女编织着的，是一个幻梦般的未来。
尽管当时在无锡师范教授美术的老师，正是日后鼎鼎大名的国画大师钱松碞，陶咏白却对音乐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在钱松喦的妹妹钱钟珏的培养下，她甚至有意在音乐上继续深造。
当时，陶咏白与在南京军区任职的表哥黄稻已经定下婚约，才华横溢而又成熟稳重的表哥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偶像。听从表哥的建议，1956年，从无锡师范毕业的陶咏白报考了南京师范大学的中文科，这也为她日后走上理论研究的道路，埋下了伏笔。
两年后，原本大学毕业可以留在南京教学的陶咏白，却自告奋勇地去了扬中县当中学教师。
1959年4月21日，陶咏白的女儿出生了。这一天恰好是解放军渡江的十周年纪念日，夫妇俩以“长江黎明”之意，为孩子取名“江黎”。
小生命的诞生，让陶咏白感受到了初为人母的喜悦，却也使她饱尝辛苦。
在此后的几年里，陶咏白经历了频繁的工作调动。但每到一处，性格开朗的她总能与学生们打成一片。在南京市鼓楼区的职工学校任教时，为了与学生们交心，这位年轻教师竟还跟着环卫工学员们一起出去扫大街。如果不是接下来的这次调动，想必陶咏白会在她的教师岗位上一直默默地耕耘下去，当一名教书育人的优秀园丁。
然而，命运这双看不见的大手，似乎总在有意无意间左右着人生。
二、风暴来袭 结缘油画
1965年4月，时任南京军区政委的萧望东被任命为文化部第一副部长，主持文化部的日常工作。随之前往的，还有70多名文职干部，曾任萧望东秘书的黄稻自然也在其中。也正是在这一年，跟随丈夫黄稻北迁的陶咏白，成为了中央美院附中的一名语文教师。只是，谁也不会想到，陶咏白与绘画最初的邂逅，竟然是给美院附中的师生们当模特儿。
初到北京时，陶咏白不过28岁，大眼睛，白皮肤，落落大方。
不过，美院附中的学生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南方来的老师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为人热情爽直，有着一副热心肠。
就在陶咏白举家迁往北京的第二年，一场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1968年5月28日，是陶咏白永远无法忘记的日子。受到文化部派系斗争的牵连，这一天，丈夫黄稻被卫戍区突然带走。
陶咏白对突然发生的一切感到愕然。所幸的是，她的学生们随后赶了过来，将陶咏白母女偷偷地保护了起来。
陶咏白被学生们藏在了中央美术学院的U字楼里。此时夫妻俩一个朝不保夕，一个生死未卜，陶咏白不得不将未满10岁的女儿托付给老家的亲友。
一家三口，天各一方。很难想象，当时的陶咏白承受着怎样的痛苦？然而，在外人看来，这个柔弱的江南女子却在突如其来的厄运面前，显得异常镇静。
1970年5月，陶咏白跟随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师生被下放河北军队农场接受改造。已经被捕两年的丈夫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有人好心规劝她早作打算。她却始终默默等待丈夫归来。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等，将会是漫长的7年。直到1975年的春天，丈夫黄稻才从秦城监狱释放归来，1978年才得以彻底平反。
就在黄稻生死未卜的几年间，陶咏白被下放农场，女儿江黎则被送去了江阴的外祖母家，并在母亲当年就读的苏市桥小学继续学业。
江黎在江阴度过了几年相对安稳的生活。一年暑假期间，她独自搭上火车，去河北看望母亲。
或许是继承了母亲独立坚强的个性，小小年纪的江黎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这也让作为母亲的陶咏白心疼不已。
在河北农场短暂的相聚，是母女俩最幸福的时光。而最让人难忘的，莫过于跟着中央美院的画家们一起外出写生。
原本，母女俩只是跟着出门散心，但看得久了，陶咏白竟然也对绘画产生了兴趣。她开始拿起画笔，跟着她的学生们一起学起了油画。
或许，此时的陶咏白急需寻找一个释放的出口，以纾解心中长久以来的苦闷。而绘画,正是她情感的依托。
1973年，陶咏白回到了北京。当时美院附中的教学工作已经渐渐恢复正常，然而，陶咏白却成了“编外人员”，必须另谋职业。
此时，她已彻底迷上了画画，她一心想找一份与绘画有关的工作。她找到当时的科学电影制片厂，本想谋取一份绘制动画的工作，可人家一听她是学中文的，认为她更适合当编剧。
1974年，隶属中央美术学院的中国美术研究所和隶属文化部艺术机构的美术研究室合并，成立了新的“文学艺术研究机构”。曾任中央美院党委副书记的罗光达，担任研究机构负责人。他邀请陶咏白可以进入美研所的美术资料室工作。尽管不是画画，但好在这是一份与美术相关的工作，陶咏白欣然前往。
没有人知道，文学教员陶咏白的人生，就将从她迈入美术资料室的这一刻起，彻底改写。
中国油画学会理事、油画家、批评家 邓平祥：中国关于油画的第一本大型画册是她出的，在文化上、精神上、历史上第一的人总是很重要。做了一种非常之事，我觉得是做了一个不平凡的事。
中国妇女报社副总编辑、女性文化研究学者 禹燕：当代女性艺术研究的一个集大成者，她起了一个旗帜，一个标杆的作用。
中国美术馆研究员、批评家、策展人 徐虹：在这个批评界里，陶老师的地位非常重要。重要就在于女性有很多是可以画画，可以创作，但是搞理论太少了，而且非常难。你想那么大的中国，能坐在圆桌会议最前面的第一排，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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