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画韵 闺阁敷彩 -为《壶阁传芳-常州画派女画家精品集》作序
2017-12-07
常州（又称南兰陵、毗陵、武进等）是长江三角洲地区中心城市之一，有着三千多年历史的文化古城，享有“中吴要辅”、“八邑名都”之誉。其绘画传统源远流长，才艺迭显，名家辈出，不仅有萧道成、萧衍、何澄、孙隆以及“清六家”之一恽寿平等男画家，至清代，还涌现出以常州地区为中心的女画家群，其中以恽冰、马荃、骆绮兰等人的艺术成就最为显著。
大体说来，常州女画家群的绘画风格呈现两种面貌，一是以恽氏家族恽冰为代表的南田一脉，一是以马荃为代表的崇古风格。这与她们各自的生活环境与绘画传习不无关系。
南田一脉主要追随的是清初花鸟画坛主流领引者恽寿平（字正叔，号南田）的笔墨风格。恽寿平花鸟画，远师宋徐崇嗣，近学明人，注重写生，更发展了没骨技法。所画花鸟禽鱼很少用笔勾线，主要以水墨、色直接点染，追求天机物趣，其画风受到了时人的高度赞誉和欢迎，胡敬《国朝院画录》记：“国朝花卉，当以恽寿平为第一”，一时“近日无论江南江北，莫不家家南田，户户正叔，遂有常州派之目。”（张庚《国朝画征录》）
当恽寿平的没骨花鸟画成为画坛主流时，来自绘画世家的从男画家学习花鸟画的闺阁们，自然会受到恽氏画法的影响，这其中，来自恽氏家族的闺阁如恽冰、恽青、恽珠、恽怀娥、恽兰溪、毛周等人最得南田真传，从而形成中国画史上规模最大、风格最统一、人数最多的家族式的女画家群。
《蒲塘秋艳图》
恽冰在这一群体中艺术成就最为突显、影响力也最大。恽冰，字清於，号浩如，别号兰陵女史，亦署南兰女子，诸生恽钟隆次女，恽南田族后裔。通过其《蒲塘秋艳图》轴（故宫博物院藏）、《傲霜秋艳图》轴（上海博物馆藏）、《玉堂富贵图》轴（常州博物馆藏）以及《紫藤虞美人图》轴（无锡博物院藏）等画作，可见恽冰的画法完全继承了恽寿平不刻意求工、求似，唯求自然天趣的没骨法，她通过墨、色的晕染，色阶层次的丰富变化，能够完美地表现出花之娇艳、叶之摇曳的物性之美。恽冰不仅自己研习恽氏的没骨画法，而且还亲自向本家族内的亲属传授画艺、指导画学。史料记载，其三个儿子毛凤朝、凤梧、凤仪以及姪女恽珠和孙女毛周等人“皆传其学”。邓以诚《骨董琐记》记恽珠：“受笔法于族姑清於，深得瓯香神韵。”李浚之《清画家诗史》亦言恽珠通过恽冰：“工花卉，得其家南田老人法。”从故宫博物院藏恽珠《海棠蛱蝶图》扇，可见所绘花卉，气韵生动，一笔不苟，物象间层次分明，设色清淡平和，画风明丽活泼，颇得恽寿平花鸟画灵秀天趣之美。恽氏家族中学仿恽寿平的没骨画法，达到极高造诣的还有恽青，将其《紫藤游鱼图》（故宫博物院藏）与恽寿平的名作《落花游鱼图》相比，无论是紫藤的点染、游鱼的技法表现，还是雅淡清丽的审美意趣，均十分地相近，具有浓郁的恽氏写生派画风。在恽氏家族女画家中恽源濬（铁箫道人）的长女恽怀英、次女恽怀娥也很出色，所绘物象惟妙惟肖，俞蛟《读画闲评》记恽怀英“自幼本于家学，善花鸟，落笔雅秀，敷色明净，尤长于墨菊。书法亦娟好，望而知渊源有自矣。” 彭蕴璨《耕砚田斋笔记》言恽怀娥所绘“花卉精雅，著色鲜润，一本家法，绘桃子如生”。
如果说，以恽冰为首的恽氏家族女画家专门学仿恽寿平的没骨画风，那么，在常州画派的女画家创作群中，还有人是崇古的，她们学仿的对象是五代、北宋画院画家工笔写实的花鸟画，代表人物是马荃。
《花鸟草虫图》册
马荃（字江香）的画学启蒙也同样来自其家族，家族中的马眉（字子白，号雪渔）、马元驭（字扶羲，号栖霞）和马逸（字南坪）都以擅绘花鸟著称。马荃自幼深受家学影响，终日里与家人研习画理，铺纸磨墨作画不倦。张庚《国朝画征录·续录》记她：“工花草，妙得家法，一叶一花人争珍之。”-她也常常在自己的画作上，如本图录所辑其《斗鸡图》轴（天津博物馆藏）、《花鸟草虫图》册（南京市博物馆藏）上钤“绿窗学画”等闲章，以表明其画学的渊源来自于对家学的传承。
吴德旋《初月接续闻见录》中云：“时武进恽冰画，以没骨名。而江香以勾染名，江南人谓之‘双绝’”。可见，恽冰、马荃并称，其实也代表着两种风格的分野：恽承南田，以没骨为擅；马习南田，以勾染见长。而马荃的勾染其实又远接五代北宋的院体花鸟。如马荃《桃李集禽图》轴（无锡博物馆藏）自题：“甲子清和月仿宋人笔意”；《摹宋人写生花鸟图》册（天津博物馆藏）自题：“己巳秋七月摹宋人写生十二帧”等，在一些书画著录的文献上，也经常可以见到有关马荃笔墨来自五代北宋画风的记载，如，张大镛《自怡悦斋书画录》记马荃三件画作，其《瓶中牡丹图》题：“丙寅春日仿宋人赵昌之法”；其《蔷薇罂粟图》题：“癸亥新秋仿北宋徐熙法于五桂轩”；其《仿宋院本册》题：“癸亥孟春临宋院黄筌粉本于研香草庐”，此外又有梁章钜《退庵所藏金石书画跋尾》记马荃于《紫薇鹦鹉图》中自题：“乙巳秋孟法黄居寀笔意于天香书屋”等，从本图录中《春花争妍图》轴（南京博物院藏）、《鹦鹉紫藤图》轴（上海博物馆藏）及《花鸟草虫册》（南京市博物馆藏）等画作，也可见马荃从其前辈主要学习五代黄筌及宋代宫廷花鸟画的笔法，注重用笔勾勒，线条工细精整，婉转流畅；同时注重设色，色调艳丽丰富，温润雅致而不媚俗。其画作正如秦祖永《桐阴论画》点评：“马江香荃，写意花卉，设色妍雅，姿态静逸，绝无点尘，极为时流增重。尺幅小品，笔意香艳，更饶幽雅之趣。”
无论是南田一脉，还是崇古风格，常州画派女画家在题材的选择上，主要偏重于花鸟画的创作，这实际上也是历代女画家创作题材的共同特点，因为，在留存的明清女画家近400件（套）作品中，山水画约14%，人物画约21%，花鸟题材约65%。当然，就常州画派而言，花鸟恰恰是其最重要的表现题材，正是该画派的“花鸟有形，各具风采”，才带来清初乃至清代花鸟画坛的多样风貌，这其中，恽冰、马荃等人以其笔致娴静、设色清润的秀雅风格，为这一画派描绘出自女画家的精彩图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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