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女画，是一个绵延了千余年，原本并不单列，但后来渐成独立画派的一门艺术。

印象中，仕女画要么是充满了类似于佛教的空灵，仿若仙子，譬如莫高窟的《飞天图》，要么是唐代的丰腴，但太过豪情。要么五代，似乎颇为柔靡，要么明清，似乎又落入了坊间的下乘。

当然了，所谓审美情趣，大多时候，都是一世一时，很少有亘久流传的，即使几千年的传承，又岂能没有一点变通？

笔者不是职业的画评家，第一次见到今人的仕女画，曾经颇为吃惊，以笔者浅陋的艺术史知识，曾一度以为仕女画大约在建国后，就已经是个逐渐式微甚至消失的艺术种类，不料，仕女画不单存在，而且在注入了新的时代精神后，仿佛比起以前，更具有了生命力。

田婕老师，就是这一幅幅仕女画的作者。

采访：褚爽 赵少刚

撰稿：褚爽

国画：田婕

插图：受访者提供

求学路：非凡气度也是久远养成

第一次见面，由于之前采访过著名书法家邱宗康老师，交谈自然就先从邱老师说起，不过，不是相见恨晚类型，而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田婕老师云，第一次见邱老师本人，一群艺术家当中，邱老师相当大气的甚至颇有壮士气概的坐在一群人当中，田上去询问你是谁？居然如此有气势！邱曰我是邱宗康。原来你就是邱宗康……在颇为不和谐的开场白中，两人已经熟谙了对方的秉性，甚至开始惺惺相惜。

初识田婕老师之前，就见识过田婕老师最爱用的宣传照，一手持香烟，一手自然下垂，坐于椅子之上，眼向下对视镜头，一股巾帼不输须眉的气势跃然纸上。当时心里还暗自揣测，此人气势如此，是银钩铁画的书法家吧？

但翻阅田婕老师画册，却是颇为柔美的仕女画，只是和上面提到的仕女画颇为不一样，因为在这一幅幅的仕女画中，灵秀中却颇有些英气，俊美中多了不少空灵。这使人一瞬间就生出许多疑问，这一幅幅作品究竟是这样英豪的女子如何完成的呢？

由于父亲是三一社的秦腔武生演员，所以田婕老师自小对古典戏剧就颇有兴趣，尤其是对各种脸谱造型的画法颇为着迷，8岁时，居然就开始画唐僧等戏剧脸谱造型的画，所以武生老田就把画谜小田送到了回民街，那里有家学校，小田可以学习绘画，13岁时系统学画。不过作为51年生人，没多久就遭遇了文化大革命，有些画就不能画了。

有次在东大街专营美术用品的文具店购买速写本时，由于原本用完的速写本被碰掉了，而碰小田速写本的人，居然是长安画派创始人之一的蔡鹤汀老先生，蔡鹤汀夫妇此时也在购买文具，在翻看了速写本的内容后——蔡告诉小田如果想学画画，可以来找他——许多我们认为人生中极为珍贵的拜师机会，就这么唾手可得的呈现在了田婕老师面前。机遇，似乎总是垂青于有准备的人！倘若彼时田婕老师没有学画，两人估计最多也只能是路人的境遇吧！

所以，田婕老师就跟着蔡先生学了一段时间的画。蔡先生此时任职于陕西省戏曲研究会和陕西省秦腔实验剧团——所以不但画山水，仕女画，也画布景等。

在这期间，小田也结识了许多影响一生的老师，如郑乃珖，张义潜，以及许多同学，如王炎林，陈忠志先生等。后来，田婕老师又钻研了一段时间的花鸟画以及山水画，再后来，在浸淫多年画法后，也许是受蔡先生影响，终于仿若画风突变似的——画起了仕女画。

七十年代末，有次在临潼华清池，田婕老师的《贵妃出浴图》被日本友人发现，一幅4尺三开的画在当时报价居然是200元。那时，许多人一个月的工资大约是20元吧。

任何时候，画家都是需要这个社会的承认的，女画家也一样。后来那个日本友人，其实是一位收藏家，又多次购买田婕老师的画作，并间接促成了田婕老师后来在日本举行的画展。

但是，田婕老师并不满足于这些成就，艺术家，尤其是有梦想的艺术家，从来不缺对艺术的更高追求，而且是那种能深刻领悟的追求。七十年代末，伴随着高考制度的恢复，文化界名人上大学也是一阵风，田婕老师把自己的弟弟妹妹三个月的时间都辅导进整个西北美术的最高学府——西安美院。自己由于工作在身，需要单位审批，单位审批通过才能支付学习费用，各种原因没有审批通过的田婕老师，干脆自费完成了在美院师范系两年的进修。

说到此时，依然能感觉到田婕老师当时的豪情，在讲究一切都要听指挥的年代，这不但是对自我的追求，也是对封闭体制的嘲讽。

田婕老师曾开玩笑，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当时的社会风气依然是很封闭的，仕女画是许多男性画家的禁区——但这，却几乎成了女画家的优势，或者说，田婕老师的优势。

以仕女画成名，八十年代，中期，田婕老师加入陕西省美协，好友是陈忠志，钟明善，吴三大。而田婕老师的工作室号“兰亭阁”，也是陈忠志老师所题，这里面的寓意，依然是仕女画，有兰又有亭，岂不是仕女画最好的临幸之地？

人生路：与家人与爱人和睦，老妻少夫恩爱一生

一个画家，成名之路无非是自己的画作，但成名背后有怎样的心酸，往往鲜有人知。田婕老师是怎样的路，似乎也是一笔写不完的情。

1989年，田婕老师在日本举办了画展，在那个风气尚未打开的年代，画展原本就少，能在日本举办画展，更是少之又少，谁曾想，时隔2年，田婕老师在日本又举办了一次画展。这其中，不说也能想明白，如同有此一家之言：唐文化在日本，宋文化在越南，明文化在韩国……

虽说只是一家之言，但日本对唐文化的保留与发展，是如今的国人汗颜的，而仕女画形成一个门类，大规模的推广，正是在唐代，而代表性的画家，比如周昉和张萱，皆出自唐代，而他们的代表性作品，比如周昉的《挥扇仕女图》，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则堪称开仕女画风的一代之作。

如果说魏晋是仕女画的开创时期，其描绘对象多是古代贤妇以及神话人物，毕竟魏晋风骨，不就追求的是仙风道骨么？那么唐代，则热衷于现实中的贵妇，描绘她们的骑行、纳凉、梳妆、簪花等，其注重的是闲逸的生活和内心的丰富多彩，而五代，宋则是描绘对象的世俗化与平民化，明清时期，随着世俗文化，比如小说以及戏曲的普及，和这些世俗文化配套的，几近插画的小说中各色女子，成了画家描绘的最佳对象。

田婕老师的画，既有唐代风骨，又有宋明的世俗儒雅，在雅好中国古代文化的日本，能引起多番关注，不正是水到渠成么？而从日本归来，在文化部举办的活动，由国内主流14家新闻媒体共同接受采访，载誉归来，也近乎是一种墙外开花墙内香的回归。《中国妇女报》更是以“黄玫瑰与红玫瑰”来论说田婕老师的作品。

事业有成，但爱情呢？对于女性，这似乎是一个传统而老套的话题，但再老套，都禁不住人们的兴趣。和事业方面的一帆风顺不一样，田婕老师有过一段婚姻，且有一儿一女，但其爱情人生的真正开始，却是从第二段开始的，这对于今天离婚率颇高，许多人都声明对爱情的失望，此生不再言爱颇为不同，田婕老师不但和小12岁的丈夫伉俪30多年，而且至今如胶似漆。美好人生，从来和年龄的早晚没有必然关系。

先生小田婕老师12岁，当初却是一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状况，明明知道年龄的差距，却义无反顾，而伤心过后的田婕老师，也许是实在太害怕了，提了诸多要求，比如不再生育，且还要向艺术的更高境界去求索，所以家庭也是顾不上了……，原本就是欣赏你的人还欣赏你的作品，这又算什么条件？先生当时本来要在交警队提干，故上级领导也不同意这门婚事，先生居然也就放弃了提拔的机遇，人生如此，妇复何求？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和那些虎头蛇尾的故事不一样，如今，三十年已经过去了！时间，就是最好的证明。一双儿女的上学，衣食住行学，当年都是先生在操办，如今，孙辈的衣食住行学，几乎还是先生在操心，不过，故园归来，绘画一生的田婕老师，老了老了，如今居然学会了洗衣做饭，这，大约是对丈夫一生辛劳的最有意思的回报吧！情到浓处，真性情，才是真性格！是化繁为简，还是简中有繁，都无非是心意！

而在对生活的体味与入世中，想必田婕老师的仕女画，也会多一味新的意蕴吧！

绘画一生，田婕老师说自己1994年画的3幅8尺大尺寸画作，将来是要留给丈夫的，还有5张8尺的作品，是要捐给国家的，而剩下的几幅大尺寸画作，要留给自己的弟妹们，除了是多年的姐弟情深，更因为弟妹们，也是走上了艺术之路，也是有所成就的画家，而且至今，田婕老师的一些大尺寸的画作，最初的构图、勾线、草图等，许多时候还需要弟弟来帮忙，毕竟田婕老师年龄有些大了。而一家人的这种相互扶持协作，对于艺术圈的家庭，也是一种最好的模范。

弟弟田明才和妹妹田居莉都已经是副教授，不但画画，也进行艺术教育。他们最初的艺术之路，正是从田捷老师辅导考美院开始的。

朋友路：于友人，豪爽大气，惺惺相惜

在采访中，田婕老师讲述了许多自己艺术活动中和故交的来往故事，正如文章刚开始对田婕老师的描述那样，大气的人生，挚友自然远布全国，，颇有古代将军折冲樽俎之气势，所以竟惹得许多大师级的朋友也颇为“嫉妒”。

1991年，结识诸多媒体朋友，如后来担任《光明日报》的副总编的马玉农，《北京日报》的龚飞等，而通过这些朋友，辗转又结识了原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程思远老先生。

田婕老师曾言，大约1982年前后，当时在广州陪同恩师张仪潜采风，学会了抽烟，而这一抽，就是32年。

田婕老师曾言，凭着中央书画院的院士证，就曾走遍全国。其实，无有此证，凭着仕女画的风骨，凭着颇有古代将军折冲樽俎之气势，凭着如同许多老将军一般的对烟酒的嗜好，结交诸多大师或者友人，又有何难？更何况，还结交了许多对仕女画作有鉴赏兴趣的将军。这等故事，恐怕可以单做一章，故不一一道来。

而随着年龄的增大，在创作中，是要有变法的，而变法中，田婕老师欲寻求新的突破，故近两年一直在筹备大型画展。而这期间，结识著名国学大师文怀沙的关门弟子，号称当代李清照的女词人，笔名空林子，祖父是著名画家林椿的林燕兰。结识林，也生出一段文艺圈的佳话：

林是当代著名诗人，更是词作大家，但词作也需要形式的文艺作品来映衬，尤其是当时林欲出版一本诗词台历，既然是婉约派的词风，还能有什么风格比保留更多古风的仕女画更能相得益彰？

于是，空林子老师向田婕老师发出邀请，时间很紧，年龄很大，画作要有质量保证，还在寻求某种突破，但田婕老师还是欣然应允。

在看过并品味空林子诗词意蕴的过程中，在将诗词的意象变成画作的意象过程中，在将原词描绘中的一颦一笑，原本依靠想象才能品味的空灵境界，此刻，已经是跃然纸上的一个个美好的具象——一幅幅画作，一个个吴带当风的美女，透过线条，透过层次，透过背景的衬托，透过服饰的裙角飞扬，惟妙惟肖的刻画了出来。一幅幅或赏月，或品箫，或古琴，或劳作，或孤芳自赏，或小陌赏景的作品……

短短一个月时间，每天10张6尺，2张四尺，每次创作一个半小时，终于9月，全部12幅雅致别趣的裱拓好的仕女画放在了空林子的案头，看到如此浑然天成，相得益彰的佳作，文怀沙老先生欣然题字：初岁元祚，吉日惟良。

但田婕与空林子二位老师至今亦未谋面，使这段佳话看似遗憾，又多了一重诗词的朦胧美感。

追求路：永不停歇，人生正美好

1951年生人，原本已是迟暮之年，甚至之所以戒烟，也是因为动了手术，医生强烈建议戒烟。但田婕老师在仕女画的道路上，却并未停息。每天依然在创作，争取好的小写意。6尺以内不打底稿，6尺以上仍然认真地打着底稿。

上面曾言，各个朝代的仕女画，有各个朝代的特征，而田婕老师虽然也在学习着古人，而且传统的仕女画，其往往是身着这个朝代的服装，但自民国以来，仕女画似乎就在某些方面失了衔接，那就是服装！无论是魏晋，还是唐宋，甚或明清，仕女的服装虽有各种变形，但不失汉服本色，即使是有清一代，男子剃发易服，但女子的服饰，其实并未有多大变化！而民国以降，在服装方面，女性却基本西方化了！这不得不说是仕女画最大的一个损失！因为这是一个最大的根本，是一个土壤！

当然了，仕女画，也并非只是服装外形，还包括人物的形象，以及笔法、颜色等。观田婕老师的仕女画，相对于过往的仕女画，笔者窃认为还是有颇为不同之处：

第一是仕女的精神，或曰风貌，虽似古远，但似乎有了内在的自信，服装本无差别，但精气神似乎有了新时代女子的自信淡定从容。

第二是在形象方面，都很俊美，身材比例袅娜，细腻中透着圆润，仿佛直追敦煌壁画，而不似有清一代，人物形象颇为弱不禁风，似呈病态！这，大约又是我们这个时代虽有循着过往的仕女画，但时代精神，却无法褪去。

第三，在服装方面，颇似有唐一代，甚至远远超出的，是“露”。是对自身美好的自信展示，这既是这个时代的特色，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开放的象征，为何仕女画在文革之后能再度兴起，这才是最大的原因吧。

第四，则是色彩的明艳，虽说仕女画对色彩也有诸般要求，但在时代精神的感召下，在社会风气的大环境下，做出适应时代的调整，而不是泥古不化，才是艺术该有的特色。

画，还是那个画，但画画的人却一直在一路前行，前行，且观风景，且内心淡定思虑，思虑仕女画的未来之路，思虑在如今的时代，思虑在自己的迟暮之年，如何能找到新的突破，如何能画出适应时代，又颇有沉淀意味的上乘之作，是田婕，这个在仕女画道路上，已经走了差不多四十年的老画家，依然在坚持的使命。

田婕，女，号兰亭居士，1951年出生于陕西省西安市，祖籍陕西省蓝田县，受教于郑乃珖、蔡鹤汀、张仪潜先生。现为中央书画院院士、陕西省人民政府参事室（文史研究馆）研究员、陕西省美协会员、中国艺术协会（台）作品决审委员、艺术顾问。主要生平、艺术简历载入《中华创业功臣大典》、《陕西省地方志》、《中国文艺家传集》、《当代画坛实力派名家作品典藏》、《翰墨中国画坛之星》等，出版有《田婕仕女画选》、《田婕画集》等。一九九一年由文化部外派在日本东京举办个人画展。二零零五年赴美参加书画巡回展，二零一 一年在陕西省美术博物馆由陕西省文化厅、陕西省人民政府参事室（文史研究馆）、陕西省文联、陕西省美协主办《品味·古典 田婕仕女画展》。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各项展赛活动并获奖。陕西电视台、西安电视台及全国重要媒体多次作专题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