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弗作品中的罪、痛与毁灭

2016年11月20日下午,学术讲座“基弗作品中的罪、痛与毁灭”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报告厅举行。本次讲座由中央美术学院造型学院院长马路教授担任主持人,邀请到了德国路德维希-科布伦茨博物馆馆长、“基弗在中国”展总策划人贝娅特·海芬夏特教授(Prof.Dr.BeateReifenscheid)担任主讲嘉宾,让观众在观展之外能更多地了解基弗作品的创作背景及精神内涵。

贝娅特·海芬夏特教授1961年生于德国,曾在马德里的康普斯顿大学留学,获艺术史博士学位。1997年至今,贝娅特担任德国路德维希-科布伦茨博物馆馆长,自2004年起,她开始同中国的博物馆及艺术院校密切合作,2010年成为德国ICOM(国际博物馆协会)成员,并将于2017年上任该协会主席。同时,贝娅特目前还是德国科伦布茨-兰道大学的名誉教授。


 

安塞姆·基弗是德国新表现主义的代表艺术家,但在上世纪80年代新表现主义兴盛之时,基弗还不算十分有名气。直到进入90年代,基弗名声大噪,至今已成为当代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而在中国,当代艺术家们早已在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关注基弗的艺术创作及学术态度,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变化带来影响。

贝娅特教授首先谈到,基弗以自身知识系统的传承塑造了其艺术的图像学。他的作品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所能理解的浅显的内容,创造了一个完整且具有多个分支的系统。基弗在作品中引用了德国伟大哲学家的经典著作、诗人的作品、神秘的浪漫主义、犹太教神秘主义传统、天主教的想象、加密的抄本以及纳粹的历史......通过带有情感的图像把观看的人带入戏剧性的历史迷雾中,使其感到震惊与无助。因此,骚乱性是其作品的一大特征,而基弗也被人比喻为“在伤口上撒盐的艺术家”。对于观者而言,进入基弗的作品,同时意味着进入了一个重新理解历史的过程中。他的作品不是对自然、历史与神话的模仿,而是图像性的符号,不同隐喻的人物与内容都被他编织在特殊的关联之中。在此,符号以言说自身的方式彰显力量,塑造了充满悲伤、愤怒与绝望的作品情境。

在贝娅特教授看来,基弗的创作无论在图像上还是精神气质上,都与德国浪漫主义传统有着密切关联。就这两方面的关联,贝娅特分别具体地谈到了基弗于1969年创作的《Heroic Symbol》(《英雄的象征》),以及德国浪漫主义大师弗里德里希于1810年创作的《Monk at the sea》(《海上僧侣》)。

基弗的作品常常触及人类道德与良知的边界,直面其现实的局限性。他不断地反刍生存与现实,却“味同嚼蜡”,没有咀嚼出任何让我们感到慰藉的东西。在他看来,世界在二战时期便开始没落,正是人类的傲慢与自大是人类将带着世界一同毁灭。这一末世论的思想同样隐晦地提示在其作品中。《Heroic Symbol》是一件关于“希特勒敬礼”的绘画作品,独裁者位于画面中央“挥手致意”,背景则是美丽的山水风景,风景画的风光与纳粹的身影构成画面的双重语境。而这种特殊场景的选择让人们意识到日常的、约定俗成的美所具有的可怕性:当自然风光被用在某种政治意图中时,就被政治工具化了,独裁者可以通过美景使得自己可以被英雄化地想象。这种人与自然关系在画面中的体现原本是德国浪漫主义的图像传统,所强调的是人的心灵作为自然之镜,在自然中体验神性的存在。而这一原本美好的幻象,却在被纳粹的利用中破灭了。基弗以此讽刺和挑衅的,是二战后人们对于反思纳粹的忌讳以及纳粹党人的升官发财。


基弗几乎是质疑一切的,观众在对作品的语境感受到冲击的同时,原本熟悉的一切也在作品中变得陌生化。基弗将姿态、行为、风景、建筑等在画面中联系起来,赋予符号新的内涵。因此,观看的过程亦是不断“解码”的过程,而这一过程却是艰难的,因为艺术家为“解码”准备了太多“绊脚石”,如在作品中多次出现的人物“莉莉斯”,仅仅在《圣经》的旧约中被提到了一笔,作为抛弃了亚当的前妻,与人类原始的罪责联系在了一起,包含一种存在与不存在兼而有之的悖论。而在风景画中,基弗只给出了宏大当中的一些片段,更宏大更遥远的东西被“肢解”了,只能让观众不断地在对历史的回溯中想象和推演。

弗里德里希创作的《Monk at the sea》是理解德国浪漫主义核心的图像。画面中的僧侣也同样作为“看画者”存在,他所“观看”的自然,是在场的上帝和神秘力量的显现。在此,自然成为人的镜像,也成为人投射自我的幕布,如同他同时代的画家安格尔所说:“人类可以把一切都关涉到他自身上,自然中所有的危机都可以在人自身上体现,从这样的意义上说,自然的景象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再去补充,因为再也没有什么能比风景本身所包含的悲剧更为宏大,我们确实能感受到哀伤的月亮以及当乌云形成时,绝望和痛苦所发出的哭嚎。”受浪漫主义的影响,基弗的作品也创造了某种自然的悲剧氛围,风景仿佛是“死去的自然”。在他后来的创作中,他将水平线从观看自然的视线轴中逐渐去除,尤其在贫瘠风景的摄影作品中。互文的所指、关涉的明确性对观众来说也越来越淡,由“碎片”构成的“踪迹”形成一种既在场又不在场的存在,需要由观众自身来寻找。 


讲座最后,贝娅特教授谈到,基弗作品中的荒芜的风景多为一些细腻的碎片,带有强烈的撕裂感。一个主题能在基弗的作品中上升至具有纪念碑性,也是由于碎片的朴实性与延伸性造成的。当他专注于某个主题时,赋予这个主题很少的属性,碎片的撕裂感具有足够的强力将观众扯入历史的无垠当中,而面对无垠,观众又感受到一种无力,好像作品能将人吞噬。因此,强力与无力在基弗的作品中共存。而在他后来的作品中,除了表现自然的崇高和超越,还有一些涉及星象、欧洲牛等的作品,再次将历史中带有叙事性的文本内容纳入作品当中。

 

文丨韦娴坤

图丨中央美院美术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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