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襄
王世襄(1914.5.25-2009.11.28),号畅安。男,北京人,祖籍福建省福州市。汉族,著名收藏家、文物鉴赏家、学者。他使井市的&ldqu...[详细]

世间难得王世襄 2018-03-19

2014年5月25日,是著名文物鉴赏家、收藏家王世襄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日。时光荏苒,人们对王世襄的怀念愈来愈深。在北京,一系列的纪念活动从5月下旬开始,一直延续到6月上旬。

在怀念他的人看来,“王世襄”这三个字代表一种已然逝去的文化——作为一名学者,他智慧、博雅;作为一位“文化人”,他所抱持的生活态度、拥有的生活情趣,更是这个时代的稀缺品。

“真正的高人不摆谱。王先生在平平淡淡、朴素节俭、勤奋治学中度过了一生。”王世襄的弟子田家青,如此评价自己的恩师。

    

念书人懂实践才算“如虎添翼”

不仅博学,而且会玩。用现在的话说,王世襄“简直神了”。这位收藏大家的身上,有一种书斋里的学者所没有的气质。

这种气质,和王世襄的家世有天然的联系。王世襄的父亲王继增,从南洋公学毕业后便随驻法公使孙宝琦出洋外交,后一直任职北洋政府外交部。其母亲金章的家庭,则是当时的新派富贾。

“我自幼及壮,从小学到大学,始终是玩物丧志,业荒于嬉。”王世襄在其著作《北京鸽哨》一书序言中这样写道。

1934年,王世襄考入燕京大学,先入医预系,后来转入国文系。读大学之前,家中一直聘请家教为他讲国学;转入国文系之后,他从“后进生”变成了尖子生,感觉老师教的内容他都会,于是贪玩之心更大,甚至把蝈蝈也带到了课堂。有一次,在燕大邓之诚的课上,邓先生正讲得起劲,王世襄怀里的蛐蛐却响了,最后,他被赶出课堂。

养鸽子、捉蛐蛐、驯鹰……那些老北京胡同里的游艺,王世襄都爱玩。也因此,他落得“京城第一玩家”的雅号。

1939年,母亲的去世令当时从燕京大学本科毕业的王世襄有所转变,在燕大国文系研究院的三年,他完成了40万字的《中国画论研究——先秦至宋》。1943年,王世襄成为了梁思成主持的李庄营造学社中的一名助理研究员,正是在这里,开始了他与漆器、家具研究的缘分。

王世襄一生出版著作30多部,论著内容包括漆器、家具、竹刻、书画、铜佛、匏器等等。其中,《明式家具研究》和《髹饰录解说》是展现王世襄学术风貌的心血之作。

《髹饰录》是明代隆庆年间名匠黄成写就的一部漆经。1949年,中国营造学社筹建人朱启钤将《髹饰录》的刻印本交给王世襄,嘱其对这本惟一存世的中国古代漆工专著进行注释。王世襄花了近10年工夫,直到1958年才完成初稿。这部《髹饰录解说》对漆器所做的研究极尽完备,至今无可替代。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尚刚与王世襄有着三十余年的交谊。尚刚认为,这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王世襄写《髹饰录解说》,许多材料来自于对老匠人的采访。“这些老艺人对名词的了解、技术的熟悉,都是‘活’的,人去了,东西也就没了。”

《髹饰录解说》奠定了王世襄“三结合”的艺术史研究法:实物观察、文献调研、技能技法。

古典家具专家、王世襄的弟子田家青告诉记者,王世襄曾多次提到,现今中国的专业文博学界普遍欠缺实践经验,而实践经验正是王世襄拿来判断一个人是否具有“真才实能”的重要标准。“先生常说,如虎添翼——念书人如果真的再会动手实践,那才真的就像老虎长了翅膀。”

    

用一颗“玩心”守护传统民艺

在刚刚出版的新书《和王世襄先生在一起的日子》中,田家青回忆了他与王世襄的相识点滴。

1979年,在古玩和明清家具圈子中泡了几年的田家青结识了王世襄。“交谈中,我发现他对行话、术语不仅很熟,尤其用词之间的搭配准确,俨如硕果仅存的老木匠。但远高于工匠的是,他能讲出许多术语在历史上是何时和如何出现的,又与其它相邻领域之间术语的对应关系,哪些是原创的,哪些是借用的,哪些又是在历史某一时期被误传,写成错字,最终以讹传讹,错成事实。”

学人张中行则描述了“奇人”王世襄的另一面:“他治学不走熟路;兴趣或爱好罕见地广泛……我年略长于王先生,在北京住六十年以上,见闻中学术界的人不少,还没有一个既读《说文解字》又养鹰兼斗蛐蛐的。此之谓天生的奇才,世间罕见者也。”

确实,王世襄“玩物成家”。然而,这份“玩心”背后的深意,却少人问询。

田家青说,如今人们送给王世襄“大玩家”的称号,而“玩”难免使人把它与轻松愉快联系起来。实际上,在治学、研究中,王世襄凭的是一股一丝不苟的“狠劲”和“傻劲”。

1989年,王世襄的《明式家具珍赏》和《明式家具研究》皆已出版,接着是修改《中国画论研究》,还是著述老北京民艺?王世襄最终选择了后者,写出了被启功称为“一本本、一页页、一行行、一字字,无一不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注脚”的著作。

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王风在上世纪90年代与王世襄因古琴结缘。在他看来,王世襄所关心、著述的民艺,如玩鸣虫、养鸽子,如今看来比较冷僻,但在民国时期却是寻常之事。“传统文化日渐衰微,人们缺乏接触这些东西的机会,生活中也缺乏一种精致的美感。”王世襄看到了这些民艺消失的危险,因此才不断地做保护性的工作。

王世襄晚年有部著作叫《锦灰堆》。“锦灰”,即别人不重视、但又是美的东西。王风觉得,“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如果没有王先生在不绝如缕的时候接一把手,结局可真不好说。因此,他就是那根‘缕’。”

王世襄的“会玩”,也体现了他独特的审美趣味。一直以来,士大夫阶层在书斋里玩味的,是一种精致的文化生活。王世襄虽也“博物”,却不太爱好过于“皇家官气”的东西。出生于书香门第的他,喜欢玩鹰捉獾,与民间的三教九流混在一块儿。事实上,这对王世襄的学问研究也相当有帮助——他知道怎么和民间人士交往,并且从内心尊重他们。

田家青就认为,在中国文物学家里,王世襄有如此成就的原因之一,即在于他难得的“接地气”。尚刚也说,“王先生的言行、笔墨浸透了对学术、游艺的爱,他的师友中既有朱启钤、刘敦桢、梁思成之类的大人物,也有多宝臣、石惠等老匠师,还有一些贩夫走卒、引车卖浆类的早年玩友。”

王世襄一生中最大的磨难是上世纪50年代被迫离开故宫,若不然,他能在故宫继续他感兴趣的文物研究、博物馆建筑研究……然而,在过去的百年中,实在很少有知识分子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就像沈从文,解放后从创作转向文物研究,也做出了成就。王先生亦然。”王风认为,时代或许会改变命运,但若有足够的热情、有能力,只不过工作对象变了,同样能做出很有价值的事情来。

    

大收藏家的家馔中,从无山珍海味

王世襄有句名言,叫做“不冤不乐”。他自己的解释是:“大凡天下事,必有冤,始有乐。历经艰辛,人人笑其冤之过程,亦即心花怒放,欢喜无状,感受最高享乐之过程。倘得来容易,俯拾皆是,又有何乐而言。”

田家青告诉记者,王先生人生中的几大成就,都是明知道费心费力,而回报甚微或根本只有投入没有回报的事儿,但他认为是值得的,“不冤不乐”,就会毅然决然地去做。

例如,王世襄做《匠作则例》的研究,古名词术语的解释和翻译,光资料收集就费心费力,而且还不会有太多人看。但他认为,这对中国文化和中国历史有意义的,为的是填补中国在此领域的空白和空缺。

曾有不太熟悉王世襄的人问田家青:王先生眼力那么高,收藏和赏玩的物品都那么精美,就连他当年抓獾用的套钩都是令人爱不释手的艺术品,那么他在平日生活中使用的器物,是不是也那么考究,是珍贵的工艺品?

“和大家的想像完全相反,日常生活中的王世襄非常简朴,怎么简单方便,怎么环保好用、就怎么来,甚至有些凑合。”田家青说,“世好妍华,我耽拙朴”,这不仅是王世襄的文化审美,也是他的生活准则。

田家青一直记得一个细节:王世襄写作有个属于他自己的习惯方式,就是将两页稿纸摞起来,中间放上“拓蓝纸”,完成后上页交出去,下页留底。此方法可以省去复印,用圆珠笔写得用力些,下页便印得清楚,圆珠笔可换心儿,非常节省。

所谓格调和品位,最自然地反映在日常生活细节中。王世襄是众所周知的美食家,烹调是他的一大爱好,也是一大乐趣,但他的家馔美食中从无山珍海味。

田家青说,王先生所做饭菜的特点是,一定是家常饭,一定是最大众化最便宜的材料,做菜多不放味精,但绝对有味儿。比如,炸酱面、白菜氽丸子,当然,最有名的是“焖葱”,称得上世间最大众的原料,最便宜的菜式,但朋友间流传着“吃不到王世襄的焖葱死不瞑目”的玩笑话。

王世襄不喜欢繁华不实的物、事、人。而新世纪以来,各类借“文化”之名而不行“文化”之实的活动层出不穷,尤其在传统文化这块,商业味日渐浓郁,格调和品位越来越稀缺了。

有一次,王世襄参加了一个古琴评选活动。“他为选出的十张古琴一一题写了琴名,并由一位著名篆刻家镌刻在琴上。未曾想这十张琴没过多长时间,就被明码标价,借着有王先生题字题款的噱头给卖了。”要知道,王世襄对自己所有之物,从不吝惜,在夫人去世后,他曾直接将一张价值不菲的古琴,赠予后辈友人。然而,自己作为鼓励的题写被人用于换取钱财,实在是令他伤心的。

田家青告诉记者,之所以将《和王世襄先生在一起的日子》写出来,正是觉得似王先生的生活方式、文化品格恰是如今的社会所极为欠缺的。

2003年11月26日,中国嘉德举办“俪松居长物——王世襄珍藏中国艺术品”专场拍卖会。这是嘉德历史上第一次以收藏家一生收藏为专题的专场拍卖会。拍卖会前,主办方预办了一个藏品展览,邀请王世襄前去演讲,王世襄托田家青朗读了发言稿。

在发言稿中,王世襄写道:“尽管过去我只买些人舍我取的长物,几十年来已使愚夫妇天天过年三十,老伴衣服穿破了总舍不得买新的。吃饭也很简单,不下饭馆,却有时留朋友吃便饭。好在我会烹调,不多花钱也能吃好,比现在吃得有滋味。现在多花钱也吃不好,原料废了,我也不会做了。对不起,我说到题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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